“你是怎么查到我手机号码的”(3/8)

    他“嘶”地咂了两下嘴,抖抖被踩疼的脚,小声嘟囔:“下手还挺重哈。”

    “你应得的。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。”

    罪魁祸首本人倒是安之若素,甚至还夹走了最后一颗牛肉丸。

    贺明渚边抱着杯子哐哐补水,边看一对损友你来我往不甘示弱地补刀。难以想象哥哥曾经有被人笑话身高的时候。

    对于程树这记吃不记打的东西,回击算是煽风点火,只会让他越发肆无忌惮。

    “弟弟,火锅好吃吧?”

    小孩儿望望对面满脸狡黠的笑的男人,又望望一旁不露辞色的贺明汀,踌躇附和道:“好吃。”

    “你哥本不打算带你出来的,说他炒两个菜凑合凑合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做饭难吃你还死皮赖脸赖在我家?”贺明汀忍不住鄙夷。

    “那肯定比食堂的好吃多了。大学食堂就是猪饲料厂……”程树忙不迭贱兮兮地找补道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程树哥哥也在这里住吗?”

    “有时候会。看他心情吧。”一路摸着黑登上六楼,贺明汀重重跺地,头顶年久失修的灯泡勉强配合地晃悠悠亮了起来。

    程树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,家教倒很古板,不允许他私自租房逍遥;奈何过不惯在校清汤寡水的日子,三天两头往贺明汀家跑,以开车接送他为交换蹭吃蹭喝蹭住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吗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赶快去洗澡。”贺明汀没留心小孩的反应,轻声催促道。

    直至听见浴室传出哗哗水声,他才放心地合拢自己的房门,输入了一串号码。

    “明汀?”接通的前一秒还难掩忐忑,他说,“是我,舅舅。下午给您打过一次电话。不过您没接。”

    “噢。当时我还在外面出工呢,”

    “您把账户发过来吧,我先还您十万,剩下的五年内还清。顺便帮我转告一下姨妈他们好吗?我一定在年前把钱还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啊,好啊,等一下就发你……”谈奕满口答应着,转念一想又觉蹊跷,不禁质疑,“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吗?”

    “管贺咏一要回了抚养费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啊,之前还老劝你们别那么犟,”谈奕欣慰道,至今仍为贺咏一的行径愤愤不平,“他都敢对儿子不管不问,狮子大张口又怎么了?离婚也不带这么绝情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放心吧,我会跟你姨妈他们说的,一点钱而已,这样逼一个孩子怪缺德的……”

    贺明汀再三道谢,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。

    通话结束,他扶着书桌边缘缓缓坐下,不知该如何平复内心的五味杂陈。

    他有时恨不得同人世两清,但往往事与愿违,似乎从出生开始他就背负起了一些东西。无法推脱。

    “吱——”

    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缝,露出贺明渚小鹿般惊慌的眼睛。

    眼见偷听被撞破,他只得乖乖显身站直,垂头丧气地等着挨训。

    贺明汀却并不打算斥责:“洗好了?”

    他看到贺明渚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小脸,恍然忆起方才忘记嘱咐热水器有故障了,懊恼道:“下次别一出水就凑上去,小心被烫伤了。”

    贺明渚身穿全套长款儿童睡衣,脚上趿着新的拖鞋——绝大部分日用品是贺明汀现挑现付的。他无论做什么事都细致周到,且不忘征询贺明渚自个儿的意见。与离别以前的哥哥没有任何不同。

    可此时此刻,一向顶天立地的哥哥眉目间却暗含忧愁。

    才真的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。

    于是贺明渚鼓足勇气问出了口:“哥哥,你欠钱了吗?”

    贺咏一曾因欠下高额赌债被人直堵到了家门口,门板上写满了威胁的话语,最后还是由爱女心切老丈人出面代为还清才息事宁人。那段时间贺明渚甚至不敢轻易踏出家门,生怕被拐走充当人质。

    他不愿意哥哥被如此对待。

    但如果是真欠了的话……他也会竭尽所能维护哥哥的。

    贺明汀无动于衷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是啊,欠了不少钱。”

    半晌,他微微一笑,手机还攥在掌心里:“怎么,你要替哥哥赎身吗?”

    贺明渚一下子傻眼了。

    “不少”是多少?一万?两万?小孩子认知有限,以万为单位的数额于他而言已是天文数字。

    曾亲眼目睹醉酒的父亲责怨手气太背,好几万块在一夜之间全打了水漂;数学老师也强调过一百张面额一百的现金叠加才等于一万元……大脑飞速运转,推算出无数种超乎预想的结果。

    他结结巴巴地问:“那我、我可以帮上什么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贺明汀闲适地翘起二郎腿,慢悠悠道:“你觉得你能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这哪是吊足了胃口,分明是把贺明渚的小心脏架在火上烤。

    是啊,我能做什么?

    什么都做不了,他绝望地想,我甚至还需要哥哥的保护。

    贺明汀被他信以为真的样子逗得直笑,好不容易压下了嘴角,恶趣味的本性却难以被收服。

    “哎,我可能真的要走投无语咯。”

    他说入戏就入戏,摇头晃脑长吁短叹,全然不觉小孩僵直的躯体下心脏狂跳。

    “受害者”沉浸在自己悲伤又弱小的世界不可自拔,皱了双眉红了眼。???????????????????

    “哎哎别哭,开个玩笑,”贺明汀这才良心发现,忙扯着人到跟前,“我可不想上失信名单呢。难道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?”

    柔软的纸巾覆上泪眼,贺明渚努力让自己比看上去更值得信赖,奈何满腹委屈反其道而行之,愈加汹涌澎湃。

    “卖了我也不值什么钱的。”

    “没试过,不清楚。”瞅了眼他还滴着水珠的发梢,贺明汀找出遥控器,将冷气调高了两度。

    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,”又瞥见小孩那细瘦的胳膊腿儿,紧接着补充,“——还有好好吃饭,照顾好自己就有得你折腾了。”

    贺明洙闷声应着,鼻头止不住地酸涩。

    “八字箴言”向来话糙理不糙。既是应届生又是插班生,可供通融的对象仅剩寥寥可数几所私立学校。光是学费这一项就够贺明汀肉疼的。

    全倚仗了程树,贺明汀只背上了又一人情债。

    程少爷本想送佛送到西,他坚决不肯才罢休。

    几万块钱对程树来说不痛不痒,但若任他出钱又出力,倒不如毕业就给他们程家做牛做马去。贺明汀可谓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“又要麻烦你多跑几趟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说得,有人脉干嘛不用?留着下蛋呢?”程树笑呵呵地说,“那几个老家伙巴不得我有求于他们,不然一辈子也甭想牵上我爸这条线。”

    贺明汀故作艳羡地怼了下他的肩:“啧,叔叔还缺不缺儿子?”

    “缺!你要是我家的小子,别说亲的认的,他都得烧高香了。”程树郑重地向好友承诺,“你安心看书,考上嵩大给我也沾沾光。”

    贺明汀身上最最受人佩服的一点莫过于他的冷静自持。永远处之晏然,永远有条有理,就算捅下了天大的窟窿也不足以使他自乱阵脚。芸城之行告一段落,他依旧早睡早起作息规律,学校和家两点一线,只不过从半路岔出一条道来,拐向了贺明渚的新学校。

    这天贺明渚特地起了个大早,动作麻利地洗漱更衣幻想着一会儿哥哥的夸奖,殊不知贺明汀已在门外等候多时。

    胸口一只快乐的皮球悄无声息地瘪了,贺明渚原本神采奕奕的小脸顷刻间晴转多云。

    “哥哥怎么起这么早?”

    “习惯了。”

    无需作过多解释。

    早八是无数大学生的噩梦,却是贺明汀为维持高绩点的得分必选项。除了兢兢业业之外别无他法。

    “走,去买早餐。”

    大路外,巷道里,早点铺子随处可见。包子馒头花卷,面条米粉饺子汤,不光店主与顾客,热腾腾的早点也是老伙计。

    面点大婶揭开比贺明渚还高一头的大蒸笼,装了两块枣糕给他。正皱着鼻子嗅带面香的蒸汽,远远传来贺明汀的声音:“包子的话别买两个,你吃不完的。”

    “小贺?这你弟弟啊?”见是熟人,大婶大着嗓门热情招呼道,“你要不要豆浆?”

    “要的。”贺明汀接过豆浆,一揪小人儿的书包带子,他就规规矩矩地跟着问好了,“是我弟弟。”

    哪蹦出来的弟弟,怎么从来没见过?可惜还未及问出口,两个身影便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巷口。

    贺明汀松开手,显然是为避免被多问而拽着小孩快步离去。一路跌跌撞撞,甚至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四仰八叉。

    贺明渚倒不记仇,懵懂地问:“哥哥,为什么不能买两个包子呀?”

    “这儿的包子一般皮实馅多,早上吃两个就撑了。”贺明汀吸着豆浆漫不经心地答。

    “噢,”贺明渚顿悟,“那我中午吃三个是不是就刚好饱了?”

    大机灵。

    贺明汀忍住不笑他:“别想太多。学校不包三餐,午休接你回来吃岚大食堂的盒饭,没得挑。”

    贺明渚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,只咬着枣糕,新鲜出炉的枣糕口感软糯,甜蜜中枣香十足。

    豆浆见底,肠胃暖融融的,贺明汀好似无法继续同感小家伙此时此刻的雀跃,瞧着他发顶上一颠儿一颠儿的呆毛出神。

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带人买早餐。

    这一带基本上是老相识,闲聊时不免提及一个时常轮番前来用餐的英俊少年,还无意间透露了一个细节:他喜欢用五元的零钱付款。而另一个外貌与其有几分相似的女人,一个总赶在天蒙蒙亮时买上出摊后第一口早点的女人,有着如出一辙的习惯。

    直至目睹二人同框,才证实了先前的种种猜测。

    母亲通常早出晚归,因此对他心怀愧疚:“等妈妈攒下了再多一些钱就跳槽,到时早中晚都可以做给你吃。”

    然而贺明汀一心只想趁早实现经济独立。

    妈妈已经奉献了自己的全部。后半生她应该尽情享受生活,而不是为母亲这个称呼所带来的无尽操劳束缚。

    太阳终于露出了全貌。清晨薄雾朦胧,被光线驱散需要一个过程。这条路仿佛越走越亮了。他形单影只走了很久,同行人闪现之时甚至还质疑过他的存在。

    妈妈心细,眼光也一定很好,这个选址没错。

    贺明汀从未如此庆幸自己住在这样一片邻里和睦共处、烟火气息浓郁的街区。

    只要他们还能再碰见他,就不会忘却他的妈妈。

    “哗”地掀开门口厚重的霜雪挡,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跃入眼帘。程树浮躁的神态先是一滞,而后笑逐颜开闪身让过:“我正准备去找你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还不如帮我排队呢,”贺明汀并不赞同他的等饭行为,“刚刚贾导找我有事,久等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咋又找你?这周第几次了?”

    “第二次。”

    “走,”程树没继续追问,勾着他的肩膀往楼上带,“今天有大排,我都快饿死了——”

    室内暖气充足,贺明汀方才还被冻得直打喷嚏,转眼鼻尖上就冒起了细汗。岚市换季就在朝夕之间,气温大跳水也已见怪不怪。程树哼哼着褪下外边的棉服,里面单一件薄衫,显然是出门前临时加衣的。

    “初试准备得如何?”

    “还行。”

    贺明汀不咸不淡地说“还行”,反倒拿不准其态度了。

    但程树肯定他心里有底——毕竟贺明汀从不鲁莽行事。于是大大咧咧地宽慰道:“没事儿,大不了你……靠,我爸怎么又来电话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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