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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,妇人面色焦灼瞪了孩子一眼,又朝着裴行舟讪讪一笑,生怕贵人告罪。
“娃娃不懂事,请大人大量!”
裴行舟抿了抿唇,眉间清润之色一下子散的干干净净,他实在没有料到,宁州如今形成了极大的阶级割裂,彼此互相仇恨着。
他喉口微涩,默了半晌,最后只取出一块银锭放在乞丐妇人的手中。
“以后带着孩子好好的过日子吧。”
姜令妩唇角几动,却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,孩子的父亲是活生生的死在他眼前,她又有什么资格与立场让孩子放下仇恨呢?
姜令妩心中既悲悯又唏嘘不已,她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,只觉得心情格外沉重。
大盛朝救灾历来遵循荒政十二,一曰散利,二曰薄征,三曰缓刑,四曰驰力,五曰舍禁,六曰去几,七曰眚礼,八曰杀哀,九曰蕃乐,十曰多昏,十一曰索鬼神,十二曰除盗贼。
可为何宁州地界的官差,竟然如此丧心病狂,要放狗咬死逃跑的村民?难不成他们是想反了天不成!
想到这里,裴行舟眼底带着几分厉色,传闻宁州布政使刘旭光爱民如子,他倒是要会一会,这个刘旭光到底是如何管理宁州,又是爱民如子!
一行人告别乞丐母子后,马车便直奔宁州城去,很快入了城门,裴行舟时不时地撩起车帘往外看,只见长街之上百业萧条,行人过客皆是神色匆匆。
裴行舟淡淡放下帘子,眼底浮上一层忧色。
很快,众人到达西南安宁将军吴勇府上,可令人吃惊的是,将军府门奠字高悬,白幡飘荡,奴仆皆着缟素丧服。
暗沉无光的日头,迅速敛入浓云之中,刹那间天地灰暗,寒风幽咽,吹得灵幡与白灯笼晃晃悠悠……
见此镐素一片,裴行舟强压下心底不安,莫非将军府出了什么变故?
姜令妩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,悄声问道:
“将军府今日办的是谁的丧事?”
裴行舟想起前几日的密信,遂答道:
“前几天我收到吴勇来信,说是太夫人近期身体不适,只怕是太夫人不好了?”
正说着,将军府门前有小厮恭敬相迎,裴行舟开口问道,“你们家将军呢?”
小厮见裴行舟与姜令妩皆是气度风华,只当是吊唁之人,于是神穆地答了一声:
“将军如今还在前厅,二位请跟我来。”
两人跟着小厮一路从前院穿到前厅,只见将军府青砖黛瓦,满院种有苍劲青竹,可如今青竹之上挂着白幡,倒显得格外凄清寂寥。
就在几人要踏入前厅进灵堂时,门廊外有丫鬟匆匆小跑疾呼道:
“不好啦不好啦!太夫人伤心过度晕过去了!快去请大夫!”
听了这声急呼,裴行舟骤然回头,如遭雷劈愣在原地!
太夫人伤心过度晕厥了过去,那么这满将军府的灵幡是为了谁而挂?
裴行舟倏地便红了眼眶,他脚步顿住,迟迟不敢上前厅一步。
不,这不可能!明明吴勇三日前还与自己通过信!他那样身强力健的习武之人,怎么会英年早逝呢!
小厮进了前厅,对着灵堂中央的一方紫楠棺木,拜了三拜,他抬起满面泪痕的脸,对着裴行舟悲痛道:
“我们将军就在此。”
第64章 风寒入骨
空荡寂寥的灵堂内,天地万物皆为孤静,唯有白烛噼啪作响。
吴勇将军头戴红缨将盔,身披玄铁铠甲,静静躺在棺木里。因是深秋时节,天寒地冻尸身并未腐烂,他面色灰白一动也不动,好似只是睡着了一样。
裴行舟眼眶泛红,他向后踉跄几步,只觉得耳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嗡鸣,要将给他淹没……
良久之后,他才艰难地抬起手,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,缓缓抚上棺盖。
裴行舟喉间发紧,沉默半晌才语声微哑道:
“吴勇,我来宁州见你了,你起来,咱们喝酒去。”
可躺在棺材里的人没有给他半分回应,裴行舟忽而低低笑出声,笑声似悲鸣又似哽咽。
末了,裴行舟缓缓合上双眼,恍惚间,他仿佛又回到了雪山皑皑的祁连山谷,一身着破烂铠甲的少年,手持长剑纵马奔腾,满脸血污却倔强说道:
“若我今日突围不成,来年你们记得来我坟头看我!”
此话犹言在耳,可未曾想在多年后一语成谶,两人竟是阴阳相隔……
当年祁连山一役若是没有吴勇冒死一搏,突破重围寻来了援军,他裴行舟只怕早就长眠雪山之巅!
萧瑟冷冽的秋风呜咽着,将灵堂氤氲缭绕的焚香吹散七零八落,借着微弱的火光,姜令妩瞧见裴行舟竟是哭了。
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滚落下巴,一颗颗浸润在外衫上,晕染出一圈圈神色的泪迹。
姜令妩见他面色悲苦,心中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,她不由得上前抚上他的背脊,轻声劝慰道:
“王爷,逝者已逝,生者犹存,吴将军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。”
裴行舟一动不动地站在棺木前,他垂下眼睫,指甲死死陷入掌心,嗓音极其疲惫而沙哑:
“他十七岁便跟着我上了战场,漠北铁蹄那样凶悍,他都一枪一枪地挺过来了。
几日前他来信说是特意备了一坛陈年老酒,要与我喝个不醉不休,如今酒在人不在,他却食言了.....”
姜令妩叹了口气,心底是五味陈杂,她知道他们西北边防军深厚的手足之情,可眼下西南宁州官场交叠替换,实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!
姜令妩眼尾微湿,强忍住悲伤,她神色透着清明与坚毅:
“王爷,自打从金陵城走来,我们一直同吴勇将军保持着联系,可我们前脚入宁州后脚便传来将军噩耗,只怕将军的死因并不简单……”
姜令妩说话声音很轻柔,可这每一个字都不急不缓,重重砸落在裴行舟的心头。
这话倒是给裴行舟提了个醒,是了,吴勇为何在这个节骨眼而死,是谁在背后操纵宁州官场异动?
裴行舟双手用力握拳,只怕吴勇之死,也是幕后之人事先设计好的一环阴谋!
想到这里,裴行舟心中已有了决断,他强压住心头的酸楚,眼神陡然冰冷肃杀起来。
他双目通红看着棺木中人,一字一句承诺道:“我定要替你报仇!”
.....
都说哀莫大于心死,在剧烈悲痛过后,裴行舟渐渐平静了下来,他神色一凛,掏出手中清河王的令牌,对引路小厮威严沉声道:
“我乃大盛朝清河王,传唤将军府一干人等来前厅,本王有话要问。
切记,不可惊动太夫人!若是太夫人有个什么闪失,我定要拿你是问!”
很快,府中一干人等聚集到一起,堂前众人皆是神色悲戚,人人都哭红了眼。
裴行舟带着居高临下逼人气势,不怒自威冷肃说道:
“本王与吴勇将军是手足挚交,听闻将军噩耗实在悲痛不已,此刻请众人来灵堂,便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大家。”
裴行舟不过二十有三,可他长身而立神色肃穆,面如无暇冷玉,周身一派贵胄之气,仿佛他天生就该是执掌杀伐大权之人。
堂下众人皆是面面相觑,心底直打鼓,不知少将军常常在嘴边的清河王殿下,召见他们所谓何事?
裴行舟冷冽的眼峰扫了众人一眼,沉声问道:“谁是这府中管家?”
一名年逾四旬男子面色哀恸,上前一步恭敬说道:
“启禀王爷,小人张贤文,正是将军府的管家。”
裴行舟径直地走到管家身侧,开门见山道:
“吴勇将军是怎么死的?”
管家抹了一把眼泪,长叹了口气:“回王爷的话,我们将军是病死的。”
“病死?他得了什么病?”
裴行舟皱眉反问,显然他是不信这份说辞。
宁州前有士曹参军荀磊突发热疾,后有盐铁官王群先堕马而亡,如今又是吴勇病死,短短三月就有三名朝廷命官非自然死亡,怎么这全天底下巧合事,全让宁州官场给碰到了?
想到这里,裴行舟唇边溢出了一丝冷笑。
张管家面露悲痛跪拜在地,他不禁凄声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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