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回 剧惹夷妖乍睹虫(1/1)

    甄宝玉和茗烟走近传说中的诡秘之地,橡树擎天,小虫子在玉兰花之间嗡嗡鸣唱,他们似乎听见女人在河边啪啪捶衣的声音,但是一个人也看不见,那声音只不过是啄木鸟在寻找树干中的虫子。

    他们走得更深入些,不知名的柔茎灌木牵绊似藤蔓,苍郁交织于乔木间,攀附直上,嫩须消失在高大的树冠间。他们听见女人咬着耳朵吱吱交谈的声音,但是一个人也看不见,那声音只不过是反舌鸟在讨论空气与孵化大业。

    他们走得更深入了,空气中飘着馥郁的香气,似乎是女人红袖添香,但那只不过是野桂花。

    茗烟心里叫苦,嘟囔道:“我的爷!这种鬼地方,有什么好修行的?便是宿道,我看他们也是披宝裟、托金钵,香花软膏,坐着款款说法,实在跟公子家中享受有什么区别?公子就算有心向善,做几堂法事就够了,来这地方做什么!依小的见,仪正一时恼火,公子只须——”

    才说到这里,甄宝玉回转扇柄,在他头上就敲了一下,忽足下“喀喇”一响,踏着了什么东西,一个趔趄差点跌倒。茗烟忙扶住了。主仆低头看时,竟是个牌子,生满青苔,依稀可见上头写着几个字。甄宝玉便俯身,亲手将青苔剥开,字迹已经斑驳,却还可辨认。甄宝玉正迟疑间,听茗烟旁边已道:“咦,潇湘馆?”

    甄宝玉便看着他道:“你平时跟我学得有一句没半句的,这三个字倒认出来。”

    茗烟笑道:“只因从前林姑爷府上有那么块牌子,当时小的也还年幼,是姆妈去应差,小的随着,在那边住了几日,才认熟了。”

    甄宝玉怔了怔:“你见过林妹妹?”

    “说是林姑娘满月时请的龙字解示,成年前一个外男不见才安了,”茗烟听得耳边悉悉索索,不知多少蛇虫爬动,心里着慌,口中道,“我们管甚老的幼的,不过在牌栓外胡闹,哪里能进去呢!”

    甄宝玉叹道:“姑父前半生量冰束雪,饶有积储,请字想是准的,怎会刹那间冰消雪融?纵宿道们也不知如何说得。”

    茗烟紧贴着他,颤抖的手指着四周,其实什么也看不见,但是耳中无数爬搔声,听来直欲噬人。“公子咱们回去吧!”他牙齿捉对儿打战。

    “仪正叫我来试练,总须度它几个才好回去的。”甄宝玉说着,一手持扇对空。那扇柄便如同笔锋般,在空中扫出墨迹来,倒也有走龙蛇的那么番气概,不愧是家学渊源。

    他且写且念道:“山高月小;水落石出。咄!”

    顿时灵气弥漫。

    华国因灵技而灭尽蛮夷、一统天下,而这灵气要有依附于某种介质才能施展。每一代皇帝即位,就颁下本代的灵质来。每代都不同。譬如乐质、画质、舞质、乃至花鸟鱼虫为仗,虽然千变万化,总在风雅中。

    这一代的皇帝升位时,大江浪涌、宝光照田;桑脉成锦、大鹏衔珠,那珠光缀出一字道:文。

    本代灵技,便以“文”来施展。字与音相辅相成,总汇成文灵。

    当今这一位皇帝,就被称为文皇。

    这文皇是十一岁时应龙选而即位,迄今在位三十年。甄宝玉开蒙后便学文灵,名师高徒,倒也蔚为可观,灵技一放,虫嘈声立竿见影的被压下去,空中出现个蒙蒙的光影,像个月亮,照得一片银雪可爱,迥非适才乌烟瘴气的光景。

    茗烟在旁鼓掌:“公子好厉害!太厉害了!厉害极了!”

    他会的词虽不多,却能用那前缀后缀,不要脸的反复,达到多声道的颂圣效果。

    既然公子好厉害,已然立威。他道:“那咱们可以回去了吧?”

    还是不想多呆。

    甄宝玉却道:“急甚么!我爹既要看我本事,光是照开它们忒也轻易,我得抓几个回去,才见得长进。”

    他毕竟少年心性,初试得手,得意起来,不知天高地厚,便要百尺竿头再进步、踢踏虚空好扬名嘞!

    茗烟跟在甄宝玉身后狐假虎威久了,也成了个浑不吝,未想不臭坞野物如何名声在外的调皮,只看公子意气扬,他也就紧了紧箭袖、摸了摸暗兜——那里有主子交代下来的法宝,真到万一时刻,也能救命的。所以倒也不怕,就在旁掠阵,用他最拿手的《真厉害唻真厉害》做背景歌词,倒也带出了灵技,还真闪出了些儿光芒。

    甄宝玉则以那宝扇聚拢来做成的笔,点点划划念道: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咄,阮郎归兮——”

    蓦然一阵怪哭:“都退到这个程度了,你还待怎的?”

    “还要拘去你们那里割剐么!”

    “我等也没有去害你们,你们何以要来欺我!”

    “就没有%#@¥的权力了么!”

    当中有的字眼,嘁嘁嚓嚓听不清楚。甄宝玉额头冒汗,也顾不上细听,慌慌忙忙将“君君臣臣”的基本口诀念着,竟也没有大效。对方忽然飞出一根残破的黄瓜,几乎砸上甄宝玉的衣袍!

    那时茗烟正在忙着掏法宝,甄宝玉避让残瓜,撞上茗烟,两人摔成一处,连法宝也卡住了。那些怪影们手连手肩并肩,黑压压的直欺上来。主仆俩正慌时,只见星飞箭射般,有人手持青锋剑跃到他们之间,以剑锋写灵诀道:“大胆妖孽,还不退却?!”剑芒甚利,果然那些黑影就敛了些,还呜咽个不住。

    甄宝玉定睛看去,有个年青武士挡在场中,身着一袭灰色披风、身着绛色紧靠,身量中等、容貌英朗,叫甄宝玉顿时心生好感。

    茗烟此时也将宝贝打开,那原来是个收小儿惊的口诀:天皇皇,地皇皇,有妈的孩子像块宝,没妈的孩子像根草

    那武士不明就里,先笑起来:“怎用这个?你们家里有不妥的孩儿?”

    甄宝玉学问高些,看见那宝贝中灵诀势大,将群妖慑却。那武士只当是自己宝剑厉害吓退的,弹剑得意道:“你们运气好,遇见我出来。”

    茗烟正不服要辩,甄宝玉止住他,与武士拱手作礼道:“小弟姓宝,名玉,不知阁下高姓大名,来此何事?”

    武士别别扭扭还了一礼:“小可姓司,名棋,来此——”瞥了他们主仆一眼,“你们又是来做什么的?”

    茗烟见公子不露声色,便也开起玩笑来:“喏,我们是来吃苦的。”

    司棋吃惊道:“为什么要来这里吃苦?”

    甄宝玉一时倒不好意思回答,茗烟胆子肥,在旁发牢骚道:“我们小爷害了病,到这儿发散的。”

    司棋叹气:“莫不是相思病?”言下戚戚。

    甄宝玉正待否认,看他神色,又忖:“他或许是此病中人。我如认了,他有个同伴,或者能减轻些苦楚。”便含糊认下。

    司棋果然欣慰,道:“这倒巧了,小可也是因为家里擅自定了桩亲事,这才跑出来。”

    茗烟插嘴道:“莫非订了个母夜叉?”

    “这倒没见过,不过听人说,那家还算有家教罢。”

    “莫非是穷光蛋?”

    “咄!”司棋立起一双精星灿月眼、竖了两道三山五岳眉,“我等岂可以贫富,来择结发之人!”

    看来金钱不在他眼中。

    甄宝玉虽在锦绣堆中长大、没钱就堆不出他这么个人儿,但是有钱人才有资格看不起钱呢!他深觉仕禄之谈俗不可耐,司棋此语正投他怀,他情不自禁一步上前,握住司棋手道:“怎么我的心跟你是一样的!”

    司棋一张俊面涨得通红,摔他手道:“你说什么!”

    甄宝玉不知何故,玉面也红了一下,因岔回正题道:“我还要抓它们几个回去,适才忘了。”

    司棋也精神起来:“对了,我正有个好主意,像这样一个个的抓多么麻烦,我们设个陷阱,只要掉进来的,自动被传送进监囊,你说可不好?”

    茗烟也觉得挺好,但是:“能行吗?”

    司棋跟甄宝玉嘀咕了几句,甄宝玉觉得行,让茗烟捧着法宝掠阵,在“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”叨咕中,司棋剑锋写阵,甄宝玉执扇护持,俱捏诀云:“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!”

    叽哩咕噜还真有两只野妖掉进来。乃是夷妖。它们个子小小,倒是都有些人形,但和人又差那么点儿,不是颜色怪、就是尺寸偏了,只推扳那么一点点,看着越发难受。

    首战告捷,把他们都高兴坏了,没能及时收手,也没有注意到光线越来越暗,林深处野兽的咆哮声越来越深厚。当那些黑影舍命扑出、冲破阵锢时,他们三人也只有抱头鼠窜,丢那法宝在原地帮他们苦苦支撑,甄宝玉甚至还摔在了地上。当他抬起手时,看见手上有一只半透明的虫子。身后的妖嘶声已经渐渐小下去。而府里来帮忙的家丁也都赶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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