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不知则问问就伤(2/2)

    回去后,按着树皮簿子上的摘录,以月色溶了那无光果,得了一壶月华样的清水,又挑了三朵木影花来灌满了,仔细埋在新整一番的园地里。

    言毕,三只脑袋就齐刷刷盯着他。

    席墨看着江潭的背影,忽有些想叫他过来看看自己的小园地。他也不知今日哪来这么多感慨,揉揉眼睛去挑水浇地了。

    席墨一一允了。

    俄顷之间,长风忽起,吹云堆雪,将那本就凉薄的日头遮了严实。席墨秉持双臂,站得笔直,见那琅玕树微微晃动,落下一青一绯一无色,共三子来,列在了他面前。

    是最冷冽的拥抱,最炙热的呼吸。

    “钱就不必了。”席墨微笑道,“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,陆兄喜欢便好。”

    但仿佛只这一觉的时间,他再睁眼时,窗外已有了鸟雀啼鸣与微熏馨香。

    这一理,却是发现了个中玄机。再取过那些灵草仔细一看,就猜出了些道理。

    自打喝了席墨的酒,大多数仪要峰弟子就不怎么管他旁听之事了。有时候他听不懂了,陆予宵还会积极解答,换回来的就是更动人的美酒佳酿。

    笑了一会儿,席墨就决定将这毒物的农方留着,而往后种植的药草则需从长计议。

    他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,恍觉自己像是刚从祁连山逃出来那时,开膛破肚地倒在雪地里,全身一点热气儿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身后便传来笑声,“小人都取了罢,琅玕仙很钟意汝。”

    “晚辈失礼,想取琅玕子作古方料用,不知前辈可否应允。”他诚挚道,“前辈有何指示,晚辈皆愿尽力而为。”

    原那蛇目果的根系错综霸道,汲取养分时,不止越过地篱,侵入其他植株的领地,更是因其蛇一般的绞杀特性,从根部将一干花草活活缠死。

    “服常前辈。”席墨冲那虎视眈眈的脑袋行了一礼,倒给那它行愣了。

    “行,席弟真够意思,为兄下次一定给你捎点有意思的东西。”陆予宵也笑道,“那得空我就来你这儿坐坐,有什么新酒了也可以给我尝尝。”

    这便一发不可收拾,清醒的情况下,再次要认了他这个弟弟。

    夜已深了。席墨盘膝坐在寻竹前,守着院中半玄半白的奇石,心里念道,只有一半的几率,还望天公作美,多给自己留些时间。

    “前辈,晚辈叨扰,想讨您的仙珠子研制古方,不知您意下如何。”

    蓬莱冬日漫长,席墨是知道的。可如今只恨不能更长一些,再长一些。

    他想当初这果子没将自己杀死在蓬莱外岛,如今却仍是要来与自己索命了。

    下雪了啊。

    席墨看着盘踞了整片园地的根系一角,不知怎么,就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没有声音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虽说约合着十年左右才开一回,但如鹿蜀那次的意外也有例在先。

    席墨一时百感交集。

    只这一次,他纵裹了几层厚毯,呼出的气却似掺了冰渣子般冷硬,腔子里那颗心也如冻实一般死寂,再不会跳了似的。

    回哪里呢?他想,自己已经没有家了。

    春至有声。

    席墨自是顺意而为。

    席墨摸了摸冰一般的石头,满脑子却都是自己在雪地里同两只大鹅戏耍追赶的情形。脚印与嬉笑交相错印在琼灰色雪空下,汗水,雪滴,一点一点,濡湿面庞,浸透眼底。

    这便静待大雪之日来临。

    那脑袋看了看他,自转了几圈,将另外两只沉睡的唤醒,三个凑在一起嘀咕片刻,中间那个便口吐人言,“吾辈是乃琅玕仙看护,汝若想讨仙珠子,自去向琅玕仙请示便罢。”

    席墨便有些哭笑不得,“长老同我说一声就好,话我一定传到,您不必亲自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无论何时,只要道开,他就必须要回去。

    “无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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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席墨呆呆仰着头,记忆里的飞雪与现实重合。他睁大眼,看着雪花细碎,窸窸窣窣盖了满园。

    他的眼极黑,而那雪极白,倒映在他瞳中,穹弯坠下的星屑般瑰丽。

    当夜,蛇目果的根茎被他编成一条绳子,垂在墙角,与那木影盒靠在了一处。

    而仪要峰人离开不久后,老伯也要走了。走之前本是连话都懒得与席墨说一句,啃着他那酱鸭腿时又不禁警告道,“没事儿少薅点无逊树叶,也不要总盯着琅玕树不放。”

    只时间愈是推进,本还算平静的心就愈是忐忑。一颗心载浮载沉,到底是挨到了那天。

    秋天到来的时候,仪要峰的后山课业告一段落。临走之前,陆予宵问席墨买了几坛酒,并表示出强烈的再会愿望。

    席墨将那角落盯了半宿,第二日一早,便冲着琅玕树去了。

    席墨在自己萧条的地边上坐了半日,便闷在柴房中写写画画起来。几日后,终是不得其法,想不出新的方子。脑袋又闷得疼了,只得出去将地里枯死的花草清理干净。

    双手空空,又怎好意思再去打搅曹先生呢?

    “多谢前辈。”席墨就行一礼,顶着六只铜铃大眼的逼视,再往前攀了一段路,到了琅玕树前,又告一礼,道,“琅玕前辈。”

    他一个最喜欢雪的人,这次确实打心眼里希望今日千万别下雪。倘是落了一星半点来,这溶影出世便要再推迟一年。而海上风潮不定,他最怕的便是蓬莱道神不知鬼不觉就给吹开了。

    他忽觉心底寒意散漫,有些冷得受不住了。自缓缓步回房去,卷了毯子躺下。要如以往一般,独自熬过又一个冬夜。

    秋分那日,他的小园地里,除了两簇成熟的蛇目果外,其余灵植皆死绝了。

    他决意在封山之前做一件事。

    他收好琅玕子,别了两株古树,路上便定下了修习毒道的决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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