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节(1/1)

    最寸的是,那日温氏的郎君对答如流,两相比较高下立判。

    两家原就不大对付,明里暗里较劲。韦公遭了老对头的奚落,火冒三丈,也顾不得母亲的阻拦,当即把自家儿子从学宫叫回去责骂。

    又遣了他房中的美婢,断了银钱。

    说是何时学宫考教评了甲等,再予他。

    韦六郎被父亲新指过来的仆役严加督促,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,倒真被逼出几分潜力,奋发图强起来。

    学宫这些个人实际斤两如何,萧窈心中都有数,头回见韦六郎被评甲等时,大为震惊,一度疑心是弄错了。

    叫人问过才知晓背后缘由,还曾当作笑话讲与重光帝听,说是若士族子弟个个都能如此,朝中便再不缺人才了。

    及至后来重光帝病情恶化,无暇顾及,此事便一度搁置下来。

    如今萧霁为储君,代重光帝出席朝会,与群臣议事,大半政务皆交到他手中。学宫那边便递了奏疏,呈请太子,重启每月的考教。

    萧霁从前对此有所耳闻,却未曾经历过,便特地请了萧窈过来问询。

    萧窈当初本就在栖霞行宫住过许久,哪怕是成亲后,重光帝每回往学宫去时她也总会作陪,故而对此再了解不过,萧霁请她来的确是找对人了。

    只是她心中别有顾虑。

    听了萧霁道明缘由后,并未立时回答。

    萧霁看出她的迟疑,问道:“阿姐是担忧我的安危?”

    见他挑破,萧窈无奈一笑。

    “我明白,阿姐是为我好。”萧霁道,“只是方才听谢卿提起,萧巍一行人不日便将离京,此行大可定在他们离开之后。”

    “何况前往学宫,有禁军侍卫随行,又可令宿卫军扈从……”

    他这么说,便是愿去。

    若换了崔循在此,兴许压根不会给他说这些的功夫,便会毫不犹豫驳回此事。

    可萧窈并不是这样的人。

    她听完萧霁的理由,垂眸想了会儿,同他约定:“你若当真想去,倒也无妨,只是届时须得由我安排。”

    萧霁笑道:“我听阿姐的。”

    萧窈饮茶润了润喉,将先前所问的考较章程细细讲与他听。

    萧霁听罢,沉吟道:“我才疏学浅,届时评判高下,只怕未必能服众。”

    “有尧祭酒坐镇,倒不必为此担忧。”萧窈眨了眨眼,“再者,必有人过了个年节便懈怠得不知东南西北,难以收心。改日我叫人问过学宫助教,知会你,只管抽他来问就是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多留些心,便知他们会或不会,都写在脸上。”

    萧窈自小不爱做学问,没正经念过几天书。

    哪怕嫁了崔循,耳濡目染,也没有一日千里的道理,单论学问其实不大拿不出手。

    但兴许是看得多了,眼力却颇有长进。

    她讲完,又令人将早前学宫数回考教的文章送来,叫萧霁得空看看,大略有个了解。

    待到离开时,已是黄昏。

    萧窈正要往议事厅去寻崔循,恰遇着来送文章的中书舍人秦彦,不由停住脚步:“是有何事?”

    若只是送东西这点小事,犯不着秦彦亲自跑这一趟。

    “臣过来,原是想请太子殿下三思……”秦彦听内侍传话,只知萧霁要调这些文章,猜出其中用意,这才亲自赶来

    想要劝说。眼下见萧窈自殿中出来,便知必是经了她首肯,稍一犹豫,改口道,“还请公主示下。”

    萧窈早前兴许会心血来潮,贸然行事,但到如今经历这么多,并不会只因萧霁三言两语便心软改主意。

    她的确有自己的打算。

    “阿霁此行安危,我会吩咐沈墉,由他率亲兵护卫。”萧窈不疾不徐道,“这是立储后太子头回驾临学宫,自当有朝臣随行,你只需拟好名单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秦彦应了声“是”。

    萧窈下了级台阶,额外提醒:“记得将桓维添上。”

    与太子即将驾临学宫, 代重光帝考教的消息一并公布的,是此次随行官员的名单。

    桓维位列其中。

    他自己对此倒不意外,也不曾推诿, 平静应了下来。

    亲自前来知会的秦彦松了口气, 同他对视后, 不尴不尬地笑了声。

    毕竟桓维并非东宫属官,身上只领着闲差, 这事原用不着他随行。虽说也寻了个说得过去的由头, 但桓维又不是傻子, 岂会被轻易糊弄过去?

    这事归根结底, 是萧窈不信他。

    桓维当初从荆州来建邺, 是想着带一双儿女拜见曾祖, 待到在家过了年节便要启程回去。偏生不巧, 桓翁身体每况愈下, 他这个长孙总没有就此离开的道理。

    后来便是王旖之事。

    待到诸事料理悉数料理妥当,终于能返程时, 萧巍又奉江夏王之命来了建邺。

    这回便是想走,也走不了了。

    局势僵持着,未曾撕破脸,萧窈自然没办法明着限制他离开,但隔三岔五总会给他找些事情做, 绊着脚步。

    桓维对此心知肚明, 知道推脱不过,悉数接下。

    “这是早些时日公主令我整理的荆州地志, 完工半数, ”桓维点了点手边装订妥当的书册,“舍人既来了, 便代我先将此书交付过去,若有何不妥之处,我再斟酌修整。”

    说罢,自顾自在案角的小香炉中又添了勺香料。

    轻烟自炉孔溢出,本就馨香满室的书房之中,香气愈发浓郁起来。

    秦彦不着痕迹地蹭了蹭鼻尖。

    他从前与桓维打过交道,知他不常用香,也不知为何,如今竟改了习性。

    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好到就此闲谈的地步。

    公务交接妥当,秦彦接过那册地志,道了声“有劳”,便起身告辞。

    脚步声逐渐远去。候着的仆役尚未将外门合上,次间的人已经信手挑起竹帘出来,冷笑道:“那丫头防你防得这样紧。堂堂桓氏长公子,如今倒像是成了阶下囚。”

    他身形健壮,眉眼间透着戾气,身上犹带酒气。

    正是萧巍。

    因两家为姻亲的缘故,他与桓维相识多年,常有往来,说话间便没什么忌讳。

    桓维不曾为此愤慨,看着香炉袅袅升起的轻烟,波澜不惊道:“倒也算是情理之中。”

    若易地而处,他也会如萧窈这般行事。

    萧巍却见不得他这般淡然的模样,不由皱眉道:“你这般沉得住气,是当真不打算回荆州?”

    为着此事,萧巍已经提过数回。

    就差拍胸脯担保,只要桓维点头,必然能想方设法将他与一双儿女带离建邺。

    “此事没那么容易。”桓维看出他的心思,缓缓道,“何况我若私自离开,贸然打破如今僵持的局面,恐怕覆水难收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,她敢对荆州动手?”萧巍语带轻蔑。

    他虽曾因射箭被萧窈拂过脸面,心下却并不认为,这样一个女郎有什么了不得的。只不过如今是在建邺,不得不暂且忍让罢了。

    若是在江夏,哪由得她那般轻狂?

    桓维扶额:“她不能令你忌讳,那崔琢玉呢?”

    萧巍与崔循这些年没怎么打过交道,见面回数屈指可数。

    他心高气傲惯了,哪怕身边门客明里暗里提点过,心中对崔循却并不怎么服气。只恨他不识好歹,受了自己的礼,在立储一事上却倒向萧霁。

    以至于空来建邺一遭,回江夏后难以交代。

    “纵崔循当真晕头转向,我也不信,崔氏会允准压上京口军,为他人做嫁衣。”萧巍想起先前在崔循那里好声好气的情形,磨了磨牙,“若有一日……我容不得他。”

    桓维扯了扯唇角。

    几乎刻进骨子里的仪态,令他没流露出任何不认同,又或是轻蔑。

    他父亲桓大将军与江夏王交情深厚,盟约在一日,他就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。

    “我留在建邺,他日纵有万一,亦能在其中斡旋。”桓维一句带过,叹道,“世子返程,劳烦代我向伯父问安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该回去了。”萧巍看向书案上那块出入学宫的牙牌,放荡不羁笑道,“只是在此之前,还是得留份礼物给他们,才不算白来一趟。”

    桓维眼皮一跳。

    但他已经回绝过萧巍,没有再三阻拦的道理,索性连问都没再多问。

    只在萧巍离去时,额外提醒道:“若当真想动手一试,万勿牵连公主。”

    萧巍回头看他一眼,轻佻戏谑:“存远惯会怜香惜玉。”

    桓维脸上一贯的从容险些没能维系住。

    深吸了口气,才将险些溢出的冷笑咽回去,心下道了句“不知死活”。

    一日后,萧巍率侍卫离京。

    又三日,太子将率朝臣驾临栖霞学宫。

    萧窈这些时日忙得厉害,学宫那边接驾事宜顺势遣了班漪过去交接,但宿卫军这边,还是得她自己过问,召沈墉等人详谈商议。

    忙中难免疏漏。

    待到前夜翠微提醒,才记起先前接了请帖,明日原该去喝崔家二房新生小郎君的满月酒。

    论及辈分,那算是崔循的堂侄。

    萧窈又看过那张请帖,待卸了钗环耳饰,起身往书房去见崔循。讲明白原委后,开门见山道:“我明日须得陪着阿霁往学宫去,这满月酒,应是喝不成了。”

    于情于理,此事都不大应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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