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0节(1/1)

    众大人顿时安静如鸡。

    得,忘了这位与顾家有强取之恨!夺女之仇了!

    何止如此?

    坊间强取豪夺的戏折子不知编了凡几。

    从南直秋闱借泰王手绝顾悄的青云路, 到春闱放任方家做手脚坏顾慎祭礼事,一桩桩一幕幕,都牵强附会上谢大人的训妻之路。

    降不住夫人, 只好曲线救国拿家人威胁。

    这般不择手段, 是谢阎王干得出的事, 没毛病。

    再想想方才各家内宅凡尔赛的“人参公鸡”, 众僚属后背一凉。

    他们这位上峰, 可从来不是什么端方公子。

    睚眦必报着呢!

    在他跟前秀恩爱,无异于公然嘲他后宅荒废。

    这行径可不就是上赶着找抽吗?

    想明白这一出,众人忙收敛神色, 一边“呸呸呸”嚷着难吃, 一边令仆从拾碗撤碟, 夹着尾巴装作正经公办。

    钟鼓悠扬, 东方既白。

    为了找补,诸司效率登时翻倍。

    一纸纸看似毫无关联的政令流水般发至宫外, 再由驿站转送至王朝各处神经末梢。

    自然也有一份,由司礼太监秘密传抄至御书房。

    面如金纸的老皇帝粗略审过,便递给身边亲信。

    “爱卿怎么看?”

    “陛下, 老臣拙见,谢昭这连番动作,也算履诺,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那人背光而立,面容隐没在暗处。

    他似乎深得神宗信赖, 说话也比其他朝臣宽纵,“只是单凭这些政令, 想保大宁国祚不衰,尚需二三年不止, 但陛下身体……恐等不及了。”

    神宗以手抚膺,面色冷凝,“朕还能撑多久?”

    那人沉吟数息,才给出一个数字,“若想万无一失,约得半年。”

    半年,踏平鞑靼,斩杀顾命,清除余孽,平稳局势……

    要做的事……太多。

    神宗攥紧沾满泰王鲜血的遗诏残卷,垂眸低语,“半年,紧着些倒也够了。”

    接着,他语气转厉,“第二位顾命,你查得如何?”

    “犬子日夜不怠,已有眉目。”

    那人恭谨道,“只是遗党嘴硬,撬开尚需一些时日。”

    老皇帝冷哼一声,摆摆手道,“令他不拘手段,务必尽快。”

    “老臣领旨。”那人垂首缓缓退出内殿,却不曾走正门离去,而是悄无声息匿入外殿一方暗门。

    他脚步匆匆,走得十分谨小慎微,却也无法尽避殿中火烛。

    终有那么一瞬,不慎袒露真容,不是正在天牢的方徵音又是谁?

    朝堂他处,一样波诡云谲。

    神宗吐血的消息不胫而走,他年事已高,又不曾明立储君,不少人蠢蠢欲动,已开始另谋新主。

    先太子党羽算盘打得山响。

    陈氏虽反,但宁云幼子已是神宗存世的最后血脉,拥稚子登临不仅阻力小,还能享尽十年摄政大权,这诱惑大到足以令他们肝脑涂地。

    谢家势力亦蠢蠢欲动。

    如今首辅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扶谁都不如扶自家血脉。何况柳巍之案、泰王之死,亦令先王遗诏重见天日。宁霖一脉才是正统,从龙岂能与夺嫡争功?

    最离谱的是,顾家亦水涨船高,来探口风的人也日益多了起来。

    泰王走得突然。

    那句“本王虽命不久矣,定会在死前为你扫平一切障碍”,言犹在耳。

    顾劳斯原不知“扫平障碍”所指何事。

    但很快他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亲王葬礼,他同顾影偬一道奉旨守灵,循的还是郡王礼制。

    这几乎是在明晃晃地昭示,他顾悄亦是皇室血脉。

    既不是神宗一脉,又不是泰王子孙,那是谁的后人,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神宗这出其不意的一手,令顾氏压力山大。

    苏侯那朽了多时的门槛,差点被各路心怀叵测的人马踏断。

    而小顾对老王爷的一点伤怀,也渐渐被心闷气短替代。

    凡遇丧亡,一般即日成殓,三日戴重孝、设灵堂,讣告亲友,守灵七日方可发丧。

    白天的灵堂人来人往尚能承受,唯有晚上轮守,如遭大罪。

    头几日与顾影偬搭班勉强还能忍受,最后两日同班换了明孝的好大儿宁暄。

    一个十来岁上、孱弱苍白的萝卜丁。

    阳气那是大大的不足。

    顾劳斯跪在棺材板前,尤觉森冷。

    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叫他喉头发紧、脊柱发凉。

    偏偏初春夜里,寒气森森,妖风还大。

    硕大的奠字两旁,七叉烛台的火光明灭不定,越发衬得灵堂繁复的花圈摆设鬼影幢幢。

    他心里有鬼,自然更加惧鬼。

    瞪着泰王豪华的楠木棺椁,他心中不住忏悔。

    泰王殿下,是你自己认错人,可怨不得我骗你……

    如此抖抖嗖嗖一惊一乍,惹得宁暄都忍不住蛐蛐,“胆小鬼!”

    越是童言童语,越是气得顾劳斯两眼发黑。

    惊怒交加半宿,好容易熬过三更的梆子,他心神一松,眼皮才打一会儿架,棺椁里突然传出一阵撕挠声。

    顾劳斯一个激灵,醒了。

    他咽了口唾沫,凝神细听,那声音先是微微弱,渐渐便大了起来。

    像……像极了起尸挠棺的动静……

    一瞬间,无数湘西秘事闪现,小顾登时屁滚尿流。

    同他一道打瞌睡的宁暄却欢欣鼓舞奔了过去。

    口中还不住唤着“孔夫子,孔夫子,是你吗?”

    是不是孔夫子顾劳斯不知道,他反正快被吓成孙子了。

    最终,为了营救孔夫子,宁暄使出吃奶的力气,抄起灯台亲自将他亲叔公的棺材板撬开了一条缝。

    才沾着光,便有一道黑影从棺材里迅速窜出,精准落进顾悄怀里。

    连着一块从棺材里带出来的裹尸布。

    顾劳斯一整个麻住。

    真的,人惊吓到极致,原来真的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    宁暄可不懂他的痛,赶忙抱走孔夫子,欢喜撸了好一会儿,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。

    他小心翼翼抱着黑猫凑近,吓得顾悄又连退三米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们别过来!”

    宁暄笑出一对小虎牙,“别怕别怕,是皇叔公的猫。”

    孔夫子是一只在王府厮混了十年的老猫。

    显然,泰王要爱宠殉葬,奈何大猫命硬,棺材板都没能摁住它。

    “先前皇叔公答应过我,等我下次再来王府,就把它送给我。

    今日我找遍王府都没见着,原来是皇叔公把它藏到盒子里了!”

    盒子?

    顾劳斯瞥了眼那个硕大的“盒子”,默了。

    难怪宁暄这堂堂嫡亲的皇孙,在外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。

    陈氏一党美其名曰:惜字如金,原来真相不是不想说,而是不能说。

    这宛如幼童的智商,可不得一张嘴一个穿帮?!

    “小哥哥,你能帮我把皇叔公的盒子盖上嘛?”

    宁暄抱着猫,扭捏好一会,才请求道,“不盖上,叫旁人知道,我会挨奶娘打的。”

    顾悄:你只是挨一顿打,我可是会吓去半条命。

    “不帮!”他冷漠脸,“你可以传护卫帮忙。”

    哪知小孩一听,似是想到什么可怖的事,立马无声流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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