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章(1/1)

    常年吸烟打k的嗓子坏得差不多,每个字音拖沓狰狞,像午夜时分索命的厉鬼:“现在学会了卖屁|眼……说起来有几张照片拍得真不错。不过说实话,闻希比你更漂亮,要是闻希不是个残废就好了呀。”

    这些年,比这几句话更难听的他不是没听过。

    闻也深吸一口气,鼻间呛出密闭空间漂浮的尘埃,他沉闷地靠着铅灰色墙壁,手指压着眉宇。

    “有事说事。”

    闻耀祖笑着笑着,大概是呛了风,忽地咳起来。

    咳嗽声很难听,闻也耐着性子把手机移远。

    “我听说你卖|屁股赚了不少?这样,你叔叔我手上着急用钱,你先给我打三十万过来,还是老号码。”

    闻也嫌恶地拧起眉:“我没有钱。小希的医药费没有还完。”

    “你鬼扯什么!”

    闻耀祖见他拒绝,登时拉下脸,夹枪带棍地骂道:“你要没钱?你没钱能让闻希住私人医院?你没钱能还清市二院的医药费?你要是没钱,行,你把包你那富婆的号码给我,我亲自去问她要。”

    闻也轻轻咬牙:“你敢动她。”

    “我敢不敢的,也不全在我。”

    闻耀祖搓着双手,嘿嘿地笑了一声:“你婶儿身体有病你不是不知道,你弟现在又要念书,这不得交学费?圭哥说了,只要我先还三十万,就给我继续赌的机会……”

    闻也大口喘息,他低下身,额角顶着灰白墙壁,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起那张丑陋而贪得无厌的嘴脸。

    对方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,闻也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
    过去几年无数记忆卷土重来,他想起男人赌到满是红血丝的双眼,回到家疯癫狰狞地翻箱倒柜,婶婶把替工厂穿针得来的三百元藏在鞋底里,他半个身子挂在床上,从床脚挖出那双据说是当年结婚的红色婚鞋。

    鞋尖装饰用的钻石掉得七七八八,只剩下一个又一个黑洞洞的嵌洞,也像她千疮百孔的一颗心。

    三百元。

    那是婶婶未来半个月的饭钱。

    他们不穷,但闻耀祖烂赌成性。

    赌输了就抄起手边所有的一切砸过来,有时候是打婶婶,有时候是打闻希或闻京。

    但是闻希和闻京都太小了,闻也一定会出来挡,于是那些拖把、簸箕、啤酒瓶、晾衣杆或是乱八七糟团在一起的电线,成了他手上的武器。

    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某天闻耀祖动了要卖掉闻希的念头。

    闻希从小就长得好看,粉雕玉琢的小雪人儿。

    可是那几年真的太苦了,闻希吃不饱长不胖,两条胳膊瘦得像竹竿。

    闻耀祖把他当做筹码,爽爽快快地输了出去。

    婶婶跟工头预支了五百元,皱巴巴的五张粉色钞票全是黏腻的手汗,她匆忙地反手正手擦了擦裤子,把钱仔仔细细地塞到闻也的腰带,让他带着弟弟往外跑。

    不管去哪里都好,哪怕是捡垃圾哪怕是讨饭,一定要带着闻希跑。

    跑!

    一定要跑!

    他还记得以前住着的平房,就在一条臭水沟的后面。

    有人架了一条长长的绳子,有太阳的时候晾衣服晾被单,其中还有女人褪了色的宽松内衣裤。那些下了工的男人,勾肩搭背地穿过臭水沟,看见那几条洗到边缘近乎透明的胸罩,捂着嘴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闻耀祖不喜欢闻臭水沟的气味,所以会绕一条稍微远一点的路。

    那条路上亮着好几家洗头房,还没入夜就亮起红蓝交错的竖灯,打扮清凉的少女或少妇倚墙而站,眼角眉梢满是疲惫的风尘。

    平常走这条路根本不用十五分钟,但他离开的那天却突然漫长得没有尽头。

    路灯一盏盏地亮起来,又一盏盏地熄灭,他紧紧地攥着闻希的手,就像当年他父母死亡的那个夜晚。

    从一个地狱里逃出来,无非是另外一个地狱。

    跑。

    闻也,你要跑过那条永远盘绕着苍蝇蚊子的臭水沟,跑过赤裸裸的水泥房和铁皮棚子,跑过偶尔路过会听见细微呻吟的洗头店,跑过生活天翻地覆的那几年。

    你要跑得更快一些,跑到宋昭宁身边,再把她带出那场火海。

    但她空茫地睁着眼睛,火光映照着浅色瞳孔,烧出一片心如死灰的绝望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救我?”

    她问:“为什么不先救我?闻也,火烧得我好痛,我好痛啊。”

    他猛然惊醒。

    过度呼吸让他的五脏六腑绞在一起,修长手指痉挛地撑着墙壁。白色感应灯光被人踩亮,一盏如同孤魂野鬼似的灯光飘上来,映出他晦暗不清的眼神。

    电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他摁断了。

    闻耀祖后来又拨了三通,每一通都响到自动挂机。闻也感觉自己的耳膜被人蒙住,除了自己又急又重的心跳,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。

    从应急通道出来的那瞬间,鼻息充盈宜睦洁净清新的冷感香氛,廊灯反射在雪白墙壁,映出他孤零零的影子。

    他把外套拉链滑到下巴,挡住了线条硬朗的下半张脸。

    等电梯时,从金属镜面看见一面讲电话一面往这边走的冯院长,那瞬间某种不为人知的苦涩念头破闸而出,他脚步一转,躲到了拐角后面。

    冯院长微微一愣,看着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,电话那端催促地喂了两声,他抬手揉了揉眉心,继续低声讨论。

    住院部在六楼,电梯最多一分钟,他刻意放慢脚步,确定冯院长离开视线才从楼道中出来。

    下雨了。

    他站定脚步,刚想问服务台借一把雨伞,不然从医院门口走到公交车站,大概会淋成一个水人。

    但他刚开了口,硬生生地截住了话头。

    服务台的年轻女孩子已经认识他,歪着头微笑甜美地问:“小闻,你需要什么帮助?”

    闻也手指微微蜷动。

    他瞥过目光,喉结上下轻咽,咕哝了一句“没什么”。

    自幼生长环境优渥的少爷,向来只穿萨维尔街的全手工定制西装。

    双叠袖衬衣慵懒地挽到手肘,发型甚至精心打理过。

    工牌上写着李姓的小护士含蓄内敛地翻了个白眼,她转身轻声抱怨:“怎么又是他……看见他就讨厌。”

    上次席越大闹宜睦的消息经过口耳相传后发酵出了18个不同版本。

    但不论是哪一个版本,他热爱发疯的人设稳天长地久地立住了。

    “宋小姐眼光也忒差……”她努了努嘴,在席越进来之前展现出无缝衔接的完美微笑。

    席越对无端下降两个冰点的温度浑然不觉,他站在门口,恰好是自动玻璃门的感应处,双门卡得不上不下,他颇有闲心地跺了跺双扣黑色德比鞋,带着不明笑意的眼神环扫一圈,最终慢慢地落到闻也脸上。

    抛开席越的性格不谈,他确实生得很好。

    混血感恰到好处,西方人特有的深眼窝高鼻梁,皮肉却微微泛松,笑起来眼尾起了淡淡皱褶,不显老,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游刃有余。

    他咬了下缠着云浪金线的烟蒂,目光中的笑意无端地深了两分。

    “借个地方说话?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
    虽然无人在意,但我已经双更多日。写文几年从未如此勤奋。[竖耳兔头]

    玩具

    ◎运气不好的话,我大概会成为第一嫌疑人,顺便拉你做我的共犯。◎

    银灰色的大切诺基泊在露天停车坪,浑浊雨线冲刷而下,窒静空气灌满深重寒意。

    闻也背手挥开席越撑过来的雨伞,后者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,单手掌着湿滑车顶,下颌一偏,示意他上车。

    车内静静萦绕的味道很熟悉,某种类似于旷野雪夜的尾调。

    闻也一瞬间皱了眉,认出这是宋昭宁常用的香薰。

    席越散漫地倚着真皮座椅,后脑黑发轻轻地压在上面。

    他把手机丢到一旁,衬衫收束着修长笔挺的脖颈,随着侧过来的动作绷起青色筋骨。

    闻也唇线抿得平直:“找我什么事?”

    席越冷淡中带点无缘由的笑意:“我看看你。闻也,宁宁谈过那么多男人,相信我,你不是最特殊的一个。”

    闻也沉声反问:“是不是最特殊,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“哦,那倒没有。”

    他笑起来,眼尾微微地弯,连出两三条纹路细密浅淡的折痕,笑容里有一丝蔑视蝼蚁自不量力的嘲讽:“因为,对她来说,最特殊的人不是你,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闻也无言以对,目光平静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我帮你把顾图南送到警方面前,顺便替你收拾了那家直播公司。你不应该对我说一声谢谢?”

    闻也愣了一瞬。

    席越对他温和地笑了笑,支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。

    “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,你之所以会被程子松签约,是因为顾图南对你心有怨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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