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(1/1)

    骨架单薄的肩,印出深而刻骨的血红色淤痕,如盛开的莲,开到颓败的莲。

    她不喊疼,表情比先前更冷。

    他抬起她下颌,她眼底没有情绪,却有某种很深重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三个问题,既然你回答前两个,我可以告诉你答案。”

    宋昭宁唇弧上扬,她冷讽地笑:“席越,我不喜欢你抽的烟。太烈。至于我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她嗓音柔缓,不疾不徐,隐着不动声色的傲骨:“玩笑。我说过别插手我的生活,你听不进去吗?”

    玩笑。

    又轻又慢。尾音在唇齿懒散划过。

    席越沉思片刻:“我中文不好。宁,你对闻也太在意了。”

    “在意他的人是顾小姐。”

    她觉得席越可笑,倒也真切地笑出声,“你把人打了,推到我身上。席越,假设有一日我爱上闻也,你敢说,没有你的推波助澜?”

    他果然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把他推开,这回不费力气。席越歪倒在副驾驶,他宽肩长腿,姿势别扭,脸上全无异样。

    她不由得心生警惕。

    席越的脑回路,正常人很难理解。他上一秒可能还在谈公事,下一秒会建议合作伙伴一起填海造楼,或者直接炸掉白金大楼,总之,他很擅长将自己从金融频道往法制频道发展。

    宋昭宁静候片刻,错以为席越不再发疯,解锁中控的轻微“咔哒”声如看不见的引线,瞬间点燃了静窒。

    无人在意这片区域的降雨概率,密不透风的雨帘随着厚重铅云摇过来,视线不再清明,宋昭宁低头拨动雨刮器。

    她横在湿冷香氛中的手腕被人截住。

    席越眼神阴沉,他没有安全带束缚,倾身向前,一掌蛮横地抵在宋昭宁两腿之间的缎面白裙,另一只手,扣着她咽喉。

    他本身皮肤色素淡,因着气质使然,不给人病弱羸羸的错觉。

    他的手指,沿着柔软如浪的裙摆边缘,缓慢摩挲,缓慢堆起。

    贴着腿侧的掌根,却滚烫。

    裙子很美,却很碍事。

    席越眼神闪动,自下而上,撕扯这一身冷白。

    真丝面料的声响充盈车厢,宋昭宁背脊挺直,无动于衷,不阻止,也不迎接。

    “可惜你这裙子,”席越笑着,嗓音哑得分明:“宁,为什么,你不敢让别人看到你另一面?”

    宋昭宁不回答。

    他感受她,她也在感受他。感受他顺着笔直腿根,下落,轻重不一地下落。

    最终停在了左腿踝骨。

    席越拇指摁着腕骨,指尖意味不明地蹭了两下。

    其实是没有痛感的。

    在车子失控撞上金属护栏,在她被惯性甩出又被安全带凌厉扣回,在她被大火吞噬,绝望地拍打热浪滚烫的车窗。

    数不清的手术,几张病危通知单,宋家用强大财力抢回她一条命。

    后续的康复、治疗、训练,没有人听过她或压抑或崩溃的哭声。

    唯有左腿腿部的皮肤。

    那一片胭脂色,时时刻刻提醒她鲜血淋漓的过往。

    后来,那片皮肤几乎看不出任何的烧伤痕迹。

    宋昭宁却在成年后,沿着模糊透明的轮廓,用一片黄昏时分的火烧云,重新拢住了已经被遗忘的记忆。

    席越不是第一次见她的文身,却是第一次俯身抚摸。

    姿势的缘故,两人贴得如胶似漆。

    眼睫推撞眼睫,呼吸拂扫呼吸,鼻端磕着鼻端。

    不是寻常颜色,而是剜皮。

    她生剥皮肉,静待溃烂,愈合也未重生。

    席越得承认,他对宋昭宁不可多得耐心,源于她骨子里,和他本源的疯劲。

    但。

    他不喜欢她身上,留下别人的痕迹。

    席越知道的事情,不多,刚好补全她脑海中缺失的记忆拼图。

    他喜欢宋昭宁,也愿意爱她。

    所以他永远不会、永远不会,让她想起来。

    这场火烧云的故事。

    导航提示全程四十二公里,耗时在一小时以上。

    宋昭宁从来不会滥用时间,因此在听清导航反馈的所需时间,冷漠地解开安全带。

    席越哼笑一声,自然而然地换到了驾驶位。

    席越泊好车后,把她扣在副驾驶,用一把银色小剪刀认认真真地修剪裙摆破碎之处。

    宋昭宁握上手包,垂落腰肢的卷发松松挽起,脸颊添点几缕碎发。

    那条失去原有价值的长裙,左侧踝骨连到小腿,意犹未尽地岔开,细碎的奶白色流苏点缀。

    她撑起伞,背影窈窕玲珑,傲人腰臀比。

    宋昭宁不等他,而车上,只有一把伞。

    市二院的停车位永远不够用,私家车无头苍蝇似地绕着亮起鲜明告示牌的停车场打转,企图别进一个捡漏位置。

    席越停的领导专用。

    而领导的尼桑,早已被纡尊降贵地请走。

    库里南显赫,车牌又如此瞩目。

    两个手挽手的女学生讶然地张嘴,先是感慨亲眼所见会跑动的人民币,紧接着,灰蒙蒙的天幕中,怡然自得地走下一道白色剪影。

    讶然变为惊艳。

    实在是难能可贵的气质,清冷夜雾,潋滟月影。

    她穿不惹眼的吊带长裙,别出心裁的不规则开叉。

    那裙子,如澳白、似珠光,辨不出什么布料,只觉得在这样黯淡的天光,如此高傲,如此娇矜,冷而贵气。

    黑色的伞,反衬比牛奶更白的肤色,她走远了,她们的视线却收不回来,下意识地移到那辆叫不出名字的车。

    车门再度打开,这回是一个男人。

    非常高,宽肩长腿,不是深色的发,却也不像漂染,而是很自然的、茶栗色,有种矜贵如吸血鬼的气质。

    他身材极好,不是那种肌肉膨涨的精壮,但能感觉肩背到手臂的线条,悍利结实,属于常年健身房自律张弛的好身材。

    白色衬衫挽到肘弯,原本缀有蓝色宝石的袖扣松松敞开,他垂眸点烟,仰头呼出烟气。

    恰巧这时,云浪浮涌,遮天蔽日。

    天地间最后一缕苟延残喘的光线,不留余地倾注方才哪位头也不回的小姐。

    他与她,于是黑白般分明。

    如此再看,却不觉得多相衬。

    重逢

    ◎“昭昭,明也。安宁的宁。”◎

    市二院的急诊大厅的九台电梯同时运作。

    尽管如此,每扇银门之前依旧人头攒动,宋昭宁站在3号电梯的人潮最末,她给自己相识的二院医生拨去电话,托他询问闻也的病房。

    电话挂断,她抬腕看表。

    三分十七秒,来自“钟医生”的短信回馈。

    她掀眼扫过纹丝不动的队伍,方格显示屏的数字稳固地钉在数字7。

    那么不巧,她正要去七楼。

    宋昭宁不算多么有耐心的人,但也没有特权开路的道理。

    她松手指,白色手机跌入白金手包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从7到6,有位陌生面孔横进队伍,对周遭议论充耳不闻。他身上的蓝色衬衫微微汗湿,额发鬓角亦有湿润痕迹。

    他几乎不用费心,目光很快定位到宋昭宁。他微微欠身,毕恭毕敬的语气:“请问是宋小姐?您好,请跟我来。”

    宋昭宁目光很轻,扫过他时,他无端端地紧了喉管。

    “哪位?”

    他这才恍然大悟,手掌狠狠一拍脑门,尴尬地笑道:“不好意思宋总,瞧我给忙忘了。”他低头翻找,掏空左边口袋,又去摸右边口袋,终于夹着自己的塑封身份牌。

    宋昭宁看着对方的姓名与职务,了然:“钟医生烦你来?”

    “不敢说烦!”男人摆手,低声道了句“请您先出来,我带您别地儿”,之后才说:“早知道宋总要来,咱不得提前预备着。”

    只是一句调动气氛的玩笑话,不料后者不为所动,男人冷汗流得更欢更乐,他僵硬地舔舔下唇,干脆低头不语,落后一两步的是她平稳有序的清脆低跟鞋。

    一声接着一声,仿佛踩在他心上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到专用电梯,一口气还未从绷紧的嗓子眼松出来,男人冷不防听宋昭宁平淡声线:“这么说,若是席总来,你们岂不是鲜花掌声、夹道欢迎?”

    “哪敢、哪敢。宋总真会开玩笑。”

    男人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,他连擦汗的动作都不敢有,欠手请她进了电梯,自己刷卡按下层数,电梯门缓缓合上时,映出他又青又白的脸。

    男人恨不得贴着厢门,宋昭宁始终站在他身后,目光落得没有定处。

    没有一层一停的烦恼,电梯上升很快。

    数字6跳到数字7时,他听见宋昭宁清晰地笑了声。

    笑音短促,转瞬即逝,充满嘲讽。

    “我不开玩笑。”

    男人僵硬地侧身避让,也不等他引路,宋昭宁走向服务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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