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八章北京北京「二」(1/3)

    2004年,北京的房价上涨了不少。

    年底,官方发布数据显示,全国住宅销售额上涨317。而在北京,一套位于西五环边缘、五十余平的小区房,叁个月内涨了好几万块钱。

    创下北京七年来房价新高。

    有人说,这是个机会,也有人说,这是一场注定把普通人甩在原地的游戏。

    彼时,十五岁的郁知没有多想。

    她坐在医院的走廊上,捏着母亲的检查报告单,手心是湿的,嘴唇干涩。

    至于母亲,拖着病躯带郁瓒回了家,半小时前,她们因为“手术费用”争执过一场。

    报告纸上的术语她大半看不懂,医生说得缓慢温和,可她只听进去六个字:“需要尽快治疗。”

    郁知想,再去问问医生。

    再确定下。

    “先做手术,配合吃药”医生说。

    “大概得多少钱?”郁知问。

    医生轻声报了个数字。

    郁知沉默了。

    半天后,她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开口:“如果有医保呢?”

    “能报一部分,大头你们要自理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知道了,谢谢您。”

    郁知点点头,出了门,走到医院楼梯口,靠着墙站了几分钟,才把自己从拿到检查单起就堵在肺里那口闷气吐出去。

    回到家,郁知脱了外套,站在厨房门口,看着母亲从半年前开始消瘦,到今天就变得骨架突出的背影。

    “妈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房卖了吧。”

    厨房里安静了会儿,锅盖“哐”地被热气顶了一声。

    母亲沉默着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,她转身:“真要到这一步了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郁知低头看自己的鞋带。

    “咱还有点存款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够。”郁知声音不高,“您手术完了得长期住院,住院之后要连续吃特效药,还有后期治疗。”

    “我问过医生了,那药不便宜。”

    “必须卖。”

    “知知,那你和小瓒怎么办?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——”

    “妈。”郁知打断她。

    “这都什么时候了,没什么比您治病重要。”

    母亲握着菜刀的手在抖,刀锋磕在砧板上,发出闷响。

    “今年我都高一了。”郁知看着她,声音平稳,“我能照顾郁瓒,也能照顾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可以休学,不管一年两年的,我先照顾你。”

    母亲站在原地,眼里一片混沌。

    “妈。”郁知忽然轻声唤她。

    “我不能等到您真的躺下,再来想这些。”

    厨房里静了很久,只有锅里水声在不停地沸着。

    母亲有些哽咽:“你这孩子”

    郁知走过去,把灶关了,锅盖揭开,让那股热腾腾的雾气飘出去。

    “妈,冷的天快过去了。”郁知说。

    “咱们也一样,得先活过去。”

    2005年初春,从“买的房”搬到“租的房”,前后只用了两个月。

    那套房,不,二手房,是母亲在攒了五年在北京买下的,地段凑合,面积九十来平,一直在郁知记忆里像一块安心之地。

    卖掉的时候,赶上上涨点的风口,出了小几十万块钱。

    市场行情涨得快,房子倒手很快,中介抽成也快。

    钱到账时,母亲刚做完一轮检查,医生说情况不乐观,需要尽快手术。

    手术费用、住院押金、术后药物支出、特需床位加价治疗计划开始之后,每一样都是明码标价的现实。

    冰冷、直接、从不讲情面。

    钱像掉进无底洞,几天一个进度,一周一个账单。

    唯一有点慰藉的,就是北京的医疗条件是相当不错的了。

    算着算着,那点“还算可以”的预算,郁知觉得,要不了多久很就会被掏空了。

    留下的钱,估计只够她跟郁瓒租个房、勉强过活。

    出租屋选在了离学校近的城中村。

    叁环内。

    母亲专门撑着身体过来租的,成年人说话好办事,房东看她们一家的样子,还说会照看照看。

    没有电梯,楼道里年久失修,墙面起皮,她们搬进去时是个阴天,风吹得楼道的塑料布一直响。

    出租屋隔音很差,隔壁住着一对北漂的情侣,男的叫陈山,酒吧驻唱歌手,女的则是南方人,声音听起来软软的,但脾气挺呛,总在晚上出现,身上永远都有股喷多从而导致刺鼻的香水味。

    至于名字,郁知只知道这里的人都喊她“小黎”。

    有一次郁知在餐馆深夜兼职回来,小黎正靠在门口抽烟,身上的黑色皮裙太短,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。

    她冲郁知笑了一下,烟雾从唇间吐出来,嗓音有点沙哑:“你每天回来都这么晚啊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学生还打工啊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“也是够辛苦的。”

    女人点点头,没再问。

    从母亲第一次手术做完的那天起,郁知就去找了兼职,挣钱多的她指望不上,但在夜市摊,菜市场,餐馆聚集在不属于首都繁华的地方,郁知可以找到属于她这个年龄的“报酬。”

    大多都是钟点工。

    郁知还是想努力点,两边都顾上,这样,她还是可以上学的。

    休学,她暂且没想过。

    母亲的第二次手术很快就来了。

    那天,郁知跟郁瓒坐在医院长廊上,都在发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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