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胎丸(2/8)
长大后,大姐有时尚且会问父亲要些东西,可我不敢提出任何要求。
但随着相处的时间越少,冷漠的父亲却对我越发温柔了。偶尔会让我想起多年未曾联系的母亲,每当这时我的内心总会生出一股罪恶感。
可我又能回哪去?兜兜转转地来到弟弟的学校。他们恰巧这时候放学,我躲在暗处看着这所漂亮华丽的私立国际高中。
十几年的时间让我们变成了仿佛陌生人般的存在,这让我感到魂不守舍。为了活跃气氛,我主动提出想参观一下房间,母亲说好。她沉默地跟在我后面,和开门时明朗的声线不同。
是在我2岁多时母亲离开的那次?有了一个儿子还生了下来?什么时候怀孕的?我怎么不知道?父亲呢他知道吗?这是偷情吗?
我照着镜子,想看看那双和母亲相似的眼睛。她的照片早已被那年近乎疯狂的父亲全部销毁。在漫长的岁月里,我已经逐渐记不清她的脸。
只要离开了这里,她便会失去我的所有联络。她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也不需要,和从前十几年做的一样好。
【是因为我是怪物吗?】
我的自私给女人再次带上了名为贞操的枷锁。
为什么还要在乎我爸怎么样,明明他那样对你,明明你也选择了逃离。
照片里的父亲和如今纵肉横生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实在毫不相像。
可望向反复擦拭过的镜面,那里仍旧一片漆黑,我连自己的脸也看不清了。
直到那年我高一,小姨给我打了个电话,她兴奋地哭了起来,说有人碰到了我母亲,她在首都生活。
我无数次在梦中渴望着母亲悄然带我离开,好填补我逐渐遗忘留下的空白。
名为《家人》的相册密码是“宝宝的生日”
为什么不问我想你吗?这样我就可以理所应当的说出口。
气氛沉默了起来,我们相对无言。
相册里静静的躺着上千张一家人的合照,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么多年未见的母亲竟然没有这么大的兴趣。
为什么只比我小2岁呢?妈妈,在离开我的那一年,你就有了一个完成品吗?你如此迫切地想要抛下我吗?你真的如父亲所说出轨了吗?为什么十几年里从未联系过我呢?
不成想打开他越发亲近后,只能领略他皮囊下所有渴望和肮脏不堪。
得知母亲在临近的首都,我第一次对父亲撒谎了。在多年的模范生光环下,父亲对我足够放心,放心我报名去a市参加高数“竞赛”。
原来不是不能来,而且没有必要来了。
我究竟该算什么呢?
那是我的童年阿贝贝,我无数次用她代替母亲陪伴我入睡,可惜有次我没有拿满分,它被喝醉的父亲泄愤一般在脚下踩烂,我只能等父亲睡着偷偷把它捡起来洗干净再藏到被子里,只睡觉的时候拿出来。
我喘不上气,已经想要离开,就在我扭头要走时看到了一个明亮的,满溢阳光的房间。这里有诺大的落地窗,一个小而精致婴儿床,床上吊着五彩缤纷的玩具,造型圆润木马,这显然是一个婴儿房。
也许是没有加任何陌生人,她的相册就那样大咧咧地敞开着。
我一天比一天迫切渴望着答案。
我说我过得挺好的,我爸对我也挺好的,大姐结婚了,很少回家了。我上高中后变得很忙,我是来竞赛的,顺便来看看你。
那是我第一次看到“洋洋”的照片。如同名字一样,这是一个洋溢着明亮和灿烂,像海洋般笑容清爽的男孩。
她不问我是怎么知道她家地址的。
解开了。
小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。她虽然会骂我抱怨我,但是唯一一个会给我打电话的人,可如今我却不太能听明白。
可是没有人来。
父亲给了我一个备用机用于联络。
这确实是一场竞赛。
某天父亲拿出一张照片,摸着我的头发,“好儿子。”我下意识捂住了嘴巴,差点吐了出来,父亲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令他厌恶的,畸形的身体。
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出口。
就比我小2岁?
我知道人命各有定数,可我还是发了疯地嫉妒他比起我过得那样好。那瞬间我生出许多充满恶意的念头,可十几年来的懦弱又叫我只能胆怯地藏在人群中。
我后悔了。
但我是一个自私的人。
原来在她离去的那年里,我的母亲已经如愿以偿的有了一个儿子啊。
只有每次在照镜子时看到自己的眼睛,能勾起我一点模糊的回忆。
原来这漫长十几年里的等待只是我一厢情愿吗?
此刻蓝色兔子完完整整地坐在那里。我和它黑色的眼睛对视了许久,恍然意识到它原来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玩偶。不知道为什么,眼泪不受我控制地掉下来,一颗一颗,像我如今破碎难忍的心愿。
“不该来的……”我心中暗自打鼓,嘴里说着抱歉就要离开。母亲却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,她微微颤抖的嘴唇说着“进来坐吧。”
我要离开这,
我找到了小时候母亲的qq,虽然很久没有动态,前几年却多出了一个新留言。
寻着蛛丝马迹我找到了疑似是她家的地址。虽然很忐忑,却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。希望给十几年未见的母亲留下一个好印象。
那和父亲冷漠而傲然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。所以我庆幸自己的眼睛像母亲。
那双在我生病时会担忧我的眼睛,那双哄我睡觉时充满爱意的眼睛,那双在我害怕父亲回家时会安慰我的眼睛。
我想起那些年我不曾开口提出的要求,我多么想要一个篮球或者一双篮球鞋,这样我就能融入集体,可我没敢开口,也不敢提要求。
在我打开其中一扇门后,我立刻便知道那是“洋洋”的房间。那房间里有满墙的机甲手办玩具枪长长的火车轨道,和不在少数的各类奖牌。
“这是你弟弟小时候的房间,还保留着。”
我当然知道“宝宝”不可能是我,可我还是带着侥幸颤抖着输入自己的生日,是紧张还是激动这很难说清楚。可显示密码错误时,我却突然平静到不可思议。
对方似乎没什么戒备心,随手就打开了门。那瞬间母亲惊讶着泛出惨白的面庞我永远不会忘记。在她眼中,倒映着和年少时父亲极其相似的我。
“你…弟弟他在首都一中上高一了,跳过级。平时喜欢运动,篮球,游泳啊这些,都有去比赛。”
我迫切需要望向那双眼睛。
坐高铁过来只需要半小时。首都果然比老家要先进许多,我没见过磁悬浮列车,紧张而兴奋地尝试后发给父亲,父亲不作反应,只关心我的竞赛。
母亲的眼神很温柔,看我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和煦的柔光。那是一种仿佛生在幸福家庭中,可以包容一切的眼神。偶尔暗淡着却也是很美的。
“…好厉害。”
“我…我要走了。”
这是一个有着小花园的独栋别墅,花园里的盆栽一看就被精心打理照顾地很好。我心中忐忑着敲响了门。
在她离去的这么多年里,我像她曾虔诚地祈祷自己能生出儿子一般,祈祷着她能过得幸福,不要再受伤。
难怪母亲会被这样一个有着温暖气质的人吸引。
我有自信不会成为父亲这样的人吗?
屋内暖色的陈设一看就为完全符合母亲的心意挑选,预想的问题一个也没问出口,反而母亲问了我许多问题,这些年,过得好不好?学习压力大吗?在哪个学校?你爸爸……身体怎么样?
“姜元?…是元元吗?”
没关系。
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的男孩。
我本来也期许完整,可唯一珍爱我的人已经把我抛弃了。
我想起那个雷声轰鸣的雨夜,暴怒的父亲咒骂着母亲是个偷人的婊子,片刻间清醒了许多。
空间的联系人之间足够留下许多蛛丝马迹,我循着一个个评论留言找下去,竟然找到了她现在的qq。
原来我只是一个失败品。
我当然知道这不仅因为我和他年轻时长得相像,还因为我懂事,听话,成绩优异,无欲无求。
我尝试缝补过它,可我手太笨…缝不好啊。
我细细地看了许久,用些微的疼痛感感知我没有的一切。
在我被黑暗逐渐淹没的时候,我时常渴望着母亲带我冲出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。我需要那个拍着我后背温柔地呼唤着我名字的声音,而不是一双在身后随时能掐向我脖颈的手。
直到现在听到雷声,我依然会害怕到颤抖。
我木讷地思考着,脑袋拼命地想转动起来,却像生了锈的零件,滞涩地卡在。
我开始无法像曾经那样擅长等待,在等待中沉浸于无穷尽的幻想。
她说母亲有了一个新的家庭,过的还不错。那个男人生长在有钱有爱的家庭,在她重度抑郁的时候陪伴她爱护她,如今她好了起来。儿子也……已经大了。就比我小2岁。
我擅长等待,也很有耐心。我从不堪的记忆里拉出片刻不愿回想的线索,推算出她儿子大概的生日,再一个个试错。
“谁呀?”一个陌生而娇滴滴的女声传了出来,我愣了一下,想开口说却没说出话来。
我没有时间再去控制表情只知道不停地跑,把追上来的母亲推倒后我藏进人群,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再追来,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。
那我呢?
床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,我一眼注意到了那堆玩偶里不起眼的蓝色兔子。和小时候妈妈买给我的一样,只不过我的那只已经破旧不堪了。
少年穿着洁白的衬衫和牛仔马裤,面容精致秀气,笑起来青涩干净,仿佛有阳光暴晒被子后留下的温暖气味,甚至和他有着同一侧的淡淡的酒窝。
那一刻仿佛我也成了父亲的帮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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