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难逃(前戏)(4/8)

    楚淮玉视线上移,瞧他面貌,确与陆参有几分相似。兼之眉疏目朗,棱角分明,带着些少年的内敛深沉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陆文绪抿唇应道。

    他叫得颇亲昵,陆文绪倒像是未料到楚淮玉会这般喊他,神色略有些不自然。

    楚淮玉此前从未见过陆文绪,心中纳罕,又朝陆文绪笑道:“进去说罢。”

    身后,那车夫从车厢里抱出个包袱,陆文绪接到手里,吩咐道:“你在这里等我。”

    车夫躬身行礼,向后退了半步。陆文绪转过身,对楚淮玉微微颔首。

    正当此刻,猝然传来一声抽出门闩的声响,院门被人从内打开,紧接着便见元冬探出半个身子来。

    元冬见楚淮玉站在门外,刷地一拉院门,从门扇间一个箭步冲到楚淮玉身侧。

    “公子用过早膳了没有?怎么不进去,呆站在外面吹风?”

    元冬面上满是担忧,一手扶着楚淮玉的小臂,一手抬起去摸楚淮玉的额头,又道:“公子的烧热可好些了?”

    楚淮玉笑着想要打岔,元冬忽又瞧见站在楚淮玉身后的陆文绪,惊讶道:“陆少爷来了?”

    听这声口,元冬竟认识陆文绪。

    楚淮玉不及多想,和声细语地笑道:“都是你在这里延挨,还不快请人家进去?”

    元冬应了声“嗳”,接过楚淮玉怀中的药包,对着陆文绪弯腰道:“陆少爷,快请进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点了点头,跟在楚淮玉身后进了院子。

    进了屋,元冬将一个手炉塞到楚淮玉怀里,又去拨弄了几下火盆中的炭火,一边问道:“公子用过早膳了吗?”

    “用过了。”楚淮玉又接上一句,“大夫我也瞧了,药也喝了,这下你可放心了?”

    元冬撇撇嘴,嘟囔着,“公子总不爱惜自己的身子,我若不操心还有谁来操心。”

    边说着,元冬瞥见一旁静默的陆文绪,心里“哎呀”了一声,忙住了嘴。

    他家公子与陆家小姐已有婚约,两人明日便要成亲,他这一句无人关心,倒像是在暗示什么。

    但看陆文绪未觉不妥,脸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。

    元冬仍觉心虚,岔开话头:“灶上还温着姜汤呢,我去瞧瞧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点头道:“去罢。”

    待元冬离去,楚淮玉请陆文绪上座,想起还未叫元冬看茶,尴尬笑道:“你且坐一会儿,我去让元冬上茶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道:“不必麻烦,我坐一会儿便走。”

    他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解了开来,里面是叠得齐齐整整的一套深红婚服。

    “这是姐夫的礼服,父亲派我送来,顺道看看姐夫可还缺些什么,我去帮忙置办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的手指不自觉地覆上去摸了摸,温声道:“有劳文绪你亲自送来。其他的,也不缺什么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盯着楚淮玉的侧脸,“姐夫不必客气,这是我该做的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一口一个姐夫,听得楚淮玉有些耳热,忍不住开口想要纠正这称呼。

    然而他抬眼看陆文绪时,见他坦然自在浑然不觉的样子,话到嘴边又被楚淮玉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楚淮玉今日头一次见小舅子,二人彼此生分得紧,楚淮玉一时寻不到话头与他攀谈,不觉间气氛逐渐冷凝。

    陆文绪沉默片刻,目光落在那红色礼服上,蓦然开口:“这衣服,姐夫要不要穿上瞧瞧?”

    “嗯?”楚淮玉闻言,转首看向他。

    陆文绪低咳一声,解释道:“我的意思是,姐夫是否要试一试,看合不合身?”

    楚淮玉垂下眼帘,忖了忖,笑道:“流觞阁的手艺一向不错,我是信得过的。”

    流觞阁是上京里有名的布庄,他家的成衣都属上成货色,平日也兼做量身制衣的活计,且这些裁缝技艺娴熟,制衣精巧,在京中信誉颇高。

    楚淮玉虽未明言,可话里能听出婉拒的意思。陆文绪没甚反应,淡淡地回道:“哦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暗自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昨日夜里与方侯爷厮混半宿,方侯爷对他又咬又吮的,指定留下不少印迹。楚淮玉怕被陆文绪看见,届时他解释不清,徒惹些麻烦。

    “还有一事,想问姐夫。”陆文绪顿了顿,又道。

    “何事?但讲无妨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发觉,陆文绪似乎没怎么正眼瞧他,也不知是不敢或是不愿。

    他分明察觉陆文绪的目光落在他脸上,转头去看时,陆文绪却早已别过了视线。

    倒像是难为情似的。

    陆文绪抿了抿唇,纠结半晌,最终还是道:“算了,不是什么要紧事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忍不住眉头微挑,面上含笑望着他。

    陆文绪不再多言,起身朝楚淮玉拱手:“我先告辞了,家中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打理。”

    明日陆府要办喜事,今日确实有不少繁琐杂务。

    正巧楚淮玉藏着心事,身疲力乏,没什么心思去应付他。

    楚淮玉拱手还礼,略表歉意,“招待不周,让你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摇摇头,转身抬步向外走,楚淮玉欲要相送,陆文绪顿足回身,阻下他的脚步。

    “姐夫且留步吧,外头冷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也不与他客气,笑道:“好。你路上慢些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拧身,大步迈出房门。楚淮玉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,直到瞧不见了,才转身走向里间。

    方才进门只顾着与陆文绪说话,披风还穿在身上。楚淮玉无奈笑笑,解了披风,走到衣架前。

    元冬端着姜汤进屋来,左右环视一圈,不见陆文绪的影子,因问道:“陆少爷走了么?”

    “嗯,走了。”楚淮玉一边褪下外袍挂起,一边回道。

    元冬瞧见楚淮玉坐到床沿,忙将碗盏搁在案上,凑到近前去,帮楚淮玉脱掉靴袜。

    “东西都收拾的如何了?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都归置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便好,辛苦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与我还客气什么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唇边漾着浅笑,垂眼觑着元冬的发顶。

    元冬抬起身来,眼尖地瞧见楚淮玉侧颈的红痕,转了转眼珠,嗫嚅道,“公子,昨夜你……”

    他虽年幼,却并非半点人事不通。楚淮玉不顾劝阻带病出门,加之一夜不归,元冬联想前后种种,心中难免不安。

    楚淮玉靠坐在床头,柔声唤他:“元冬。”

    “嗳,公子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伸手,揉了揉他的头顶。

    “你今年十七,也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困意上涌,气力不支似的,声调有些发虚,“你不必担心我。有些事我不得不为,缘由你该懂得。”

    “嗯,我明白。”元冬闷声应道,眼眶微热起来。

    楚淮玉不想同元冬解释太多,盖因这孩子一心向他,他说得越多,元冬反而越要担忧。

    “我累了,想歇一会儿。你不是熬了姜汤给我么?”

    元冬吸了吸鼻子,从塌前起身,“我这就端来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喝过姜汤,躺在床上,精神恹恹,感受着热汤带来的暖意逐渐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元东替他掖了掖被角,轻言细语:“公子睡会儿罢,待中饭时我再来叫公子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楚淮玉呢喃着阖上双眼,几息之间,便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翌日,腊月二十四,黄昏时分。

    陆府张灯挂彩,府门之前人来人往,车马络绎不绝,皆是前来观礼拜贺的宾客。

    房檐廊角,厅堂之内,四处尽是红绸锦色,灿烂热艳,人声鼎沸,一派喜气洋洋之景。

    陆参身着赭色锦服,在前厅迎接来宾。

    他在朝中身居要职,自然有许多人想趁此机会前来奉承巴结,而陆参早有预备,请柬只发了上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。

    尽管如此,来人之多仍似过江之鲫,只恐将陆府的门槛都踏破了。

    金风楼乃是上京城中的第一酒楼,今日亦特为陆府的喜事歇业一日,今晚的筵席全由金风楼一手操持,来客听闻后纷纷称赞不已,而陆尚书的一张脸上更是笑意浓重。

    今日虽是陆参嫁女,严格说来是招婿,也做足了排场。若是陆文绪娶妻,恐怕那场面更要铺张。

    招婿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,向来也是上门的赘婿易遭非议,可楚淮玉入赘的是尚书府上,即便外间有些微词,也不敢在陆尚书头上造次。

    只是人人皆是好奇,入赘陆府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,竟能得陆参青眼有加,将自家爱女许配于他。

    而此刻,人人议论的中心人物——楚淮玉正一袭红色锦袍,坐在偏厅内静待吉时,身似青竹般直立出尘,面似冠玉,朱唇皓齿,俊美无俦。

    元东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,又轻轻将门掩上,从怀里掏出个纸包。

    楚淮玉笑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元东捧在手心里,将纸包打开,里面是几块糕点。

    “我瞧着没人时从桌上拿来的,公子用些罢,我怕你饿久了身子难受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摇摇头,正待开口说些什么,一道人影飘飘悠悠停在门前。

    元东忙将纸包团了掖到衣襟里,站到一旁作无事模样。

    外头那人影敲了敲门,唤道:“姐夫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斜睨元东一眼,无声笑着,前去开门。

    门外站着的,是楚淮玉昨日刚刚见过的未来小舅子,陆文绪。

    “文绪?你不应当在前厅么,怎么过来了?”楚淮玉面露讶然之色。

    陆文绪侧身垂眸怔愣着,倏忽间门竟开了,陆文绪恍然抬眼,见楚淮玉站在眼前,登时便呆住了。

    “我”陆文绪磕磕巴巴,“我过来看看姐夫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的面色比昨日好了不少,多了几分康健的血色,不怪乎常言说道,人逢喜事精神爽,此话果真不假。

    陆文绪一边暗暗琢磨,一边微嗽喉咙,伸手摸出个纸包递给楚淮玉。

    他神色自若,动作间却略显别扭,好似做不惯这种差使。

    “姐夫吃些东西罢,饿着总归不太舒服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有些好笑,怎么一个二个都怕他饿坏了似的,他再体弱也不至于捱不过这一时半刻。

    然而楚淮玉细细打量着陆文绪的眉目,心念于霎时间百转千回。

    他原以为今日之后,他要受尽这高门深院中各色人物的冷眼,而陆文绪倒仿佛示好一般体贴于他,楚淮玉受宠若惊之余,难免对这位少爷公子生出几分好感来。

    楚淮玉捏着纸包,低声道:“多谢你,文绪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眼瞳微缩,面色平静地道:“姐夫进去吧,我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点头:“去罢。”

    目送陆文绪渐走渐远,楚淮玉关上门,忽听元冬打趣叹道:“陆少爷很关心公子啊!”

    “嗯,何以见得?”

    “明眼人都瞧得见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抬手作势要敲他的脑袋,含笑佯嗔:“少贫。”

    元冬脖颈一缩,笑着跳开,略想了想,末了正色道:“不过,陆少爷瞧上去,的确是个正派的好人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不置一词,将纸包搁在桌上,眸底晕染着氤氲笑意。

    吉时至,礼成时。

    正堂内,礼生拖着长音高唱道:“请新姑爷——!”

    楚淮玉率先走进堂内,周围满是宾客,陆参坐在上首,含笑望过来。

    “恭请新娘——!”

    楚淮玉随着长音回首,眸光骤然一顿。他瞥见一个人。

    是方侯爷。

    方侯爷十分闲适地坐在那里,眼角眉梢满是祥和的笑,目光却并未瞧他,而是看向正从门外走进来的新娘子。

    楚淮玉也看将过去。只见新娘身穿绣金红色华服,头盖红色方巾,一手执团扇,一手牵红绸,由一个女婢搀扶进来。

    那女婢将红绸的另一端交到楚淮玉手心,楚淮玉接过,二人面朝堂上站定。

    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“这新姑爷长得好生俊俏呀!”

    “瞧着两人倒是很登对。”

    “不错,不错,我瞧着也很是般配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楚淮玉心中苦笑,不知他这新娘听见这些话,心中做何感想。大抵只有羞恼罢。

    “请新人行礼,一拜天地!”

    两人转身跪下,叩头行礼。

    “二拜高堂!”

    再转身,叩首。高堂之上,陆文烟的母亲早已辞世,只有陆参一人。

    “夫妻对拜!”

    这一拜,楚淮玉便真真成了陆府的赘婿,也真正成了陆文烟名义上的夫君。

    他踅过身,直直看向对面的新娘,心无旁骛地弯下腰去。

    “礼成——!”

    之后,便是饮酒用席,推杯换盏,往来相迎。

    一场喜筵喝到半夜,来客纷纷起身告辞,三三两两,终于散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楚淮玉喝得头昏脑胀,手脚虚浮,被元冬搀扶着往新房去。半路上碰见个婢女,称是小姐已经睡下了,特来告知姑爷。

    楚淮玉摆摆手,含糊应一声,“我知晓了。”

    倒是一点也不肯屈就,连粉饰都免去了。

    楚淮玉冷笑一声,不愿多言。元冬瞧着他这模样,满心满肺都是酸涩,也只能默默地掉头回去。

    白日里管家引着他们安置行李箱笼时,便暗示着楚淮玉今后将住在那里。

    元冬搀着楚淮玉往住处去,行至半路,迎面又遇见一个人。

    这次遇见的,是个男人。

    廊檐上高悬着大红灯笼,火光幽微,照得人昏黑模糊,分辨不清样貌。

    元冬嗅见那人身上的淡淡酒气,大约也是今晚前来观礼的宾客之一,不过这人身量颇高,隐约透出一股压迫沉重的威势。

    那人走近楚淮玉的身侧,不由分说便握住他的手臂,仿若意图将人揽到他怀中。

    元冬见状,大气不敢出一声,只得喏喏松手,心底直觉这人与他家公子应当关系匪浅。

    楚淮玉醉意翻涌,脑子成了一团浆糊,身子也软的不像话,安静地任由别人抱过去。

    男人握住楚淮玉的肩,嗤笑一声,沉声问:“你是何人?”

    元冬闻言是在问他话,低声回道:“小人是服侍楚公子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男人沉吟片刻,又问道:“你家公子怎么不去新娘子房里?”

    “是、是新娘子房里来人说小姐睡下了,让公子不必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男人语调上扬,戏谑一般,“新婚之夜竟不同房,这倒是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元冬垂首屏气,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这话,只好沉默不言。

    谁料下一刻,男人直接将楚淮玉抱了起来,语带调笑,却是不容悖逆的口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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