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该死的她还不如点外卖(心机小狗夸夸失败)(3/8)

    曹弥其实很少梦见她妈。

    都快不记得她妈长什么样了。

    她妈叫徐凤娟,这名字普普通通,在中国一抓就是一大把。

    典型农村彪悍妇女,行事风风火火,嗓门比人先到家。

    她爸每次都说她妈声音真牛逼,吵架时声音世界第一响,不吵架声音村里第一响。

    曹弥她爸读了几年书,说话慢条斯理,一点也不像个农民。

    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读书人,充其量算半个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杂交品种。

    可农村吵架不需要讲究逻辑,谁声音大谁就占理。再甩手坐地上一哭一嚎,阎王来了也要退避三舍。

    曹弥她爸明显不懂这个道理,每次吵架都吵不过自己妻子。

    争到面红脖子粗,梗着脖子嘴硬非要说好男不和女斗,然后被她妈从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沾了满脸。

    徐女士浸淫此道数十年,日复一日虚心锻炼,骂遍村里无敌手。

    没人吵架能吵得过她妈。

    再怎么洪亮的声音,在她妈面前,就显得像蚊子一样嗡嗡小。

    蚊子嘛,随手一巴掌就能拍死。

    徐女士嗓门大,一扯嗓子,声音能传到二里地。

    夸张到趴田里休息的土狗,都会下意识打一激灵。狼狈夹着尾巴起身,给她妈传来的声音让道。

    曹弥突然梦到小时候睡觉时的场景。

    她脚冷,怎么都捂不热。钻被窝往她妈身上一贴,对方就扯嗓子嚎:

    “杀千刀的,你脚怎么这么冷!”

    她妈一边叫着,一边拍向曹弥那明显以下犯上、大逆不道的脚。

    脚被迫离开贴着的这具身体。

    曹弥不说话,又悄悄抬脚往她妈身上一贴。徐女士被冷得一激灵,身体在被子底下抖三抖。

    “拿远点!拿远点!”她恨不得直接把曹弥踹下床,用笔在被子中间画出一道互不侵犯的三八线。

    “要死嘞,小小年纪湿气那么重——”徐凤娟伸手推了推曹弥,“你泡个脚再上床。”

    徐女士推了好几下,愣是没推动在被窝里装死的人。她气得一拍床板,嘴里不断念叨着,说什么都要去找民间土方,给曹弥身体去去湿气。

    “泡过了。”曹弥全当听不见,闭上眼不听她妈的话,整个人躺进被子里。

    眼前一片黑,她很快就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却不知道她妈在她睡着后,手往下伸,揉搓着她冰冰冷冷的一双脚。

    “下次再让我捂暖,直接把你这脚砍了。”青春不在的肥胖中年妇女,口中恶狠狠说着,手下动作却不停,“真是欠了你的!”

    掌心原本的热度,带着摩擦产生的热意,让曹弥脚逐渐热了起来。

    见捂热了,不冰了,徐凤娟才把手抽出来,为自己享不了福的悲惨命运长吁短叹。

    她悲伤秋月时,像唱戏似的咿咿呀呀唱着词。

    “我就是生来命苦,才会给你们姓曹的一家当保姆。”

    曹弥第二天醒来,有时会发现她脚就贴在她妈的肚子上。

    肥肥软软的肚皮,像贴在温暖的棉花上一样,舒服的她舍不得挪走。

    趁对方还没醒,曹弥又贴了会儿,才慢慢把自己的脚收回去,起床洗漱准备去学校上课。

    梦里她妈的脸始终模糊不清,只有那声音格外熟悉。

    那是属于对方的凭证象征,被刻到曹弥的骨子里。她忘不掉。

    铃铃铃——

    备用机的死亡闹铃声响起,曹弥感觉心都停了好几秒。

    眼睛睁不开,手先伸到床头柜,摸到手机摁掉闹铃,再把脸重新埋回被子。

    还未真正起床的这段时间,格外珍贵又短暂。

    第二个闹铃很快接着响起,曹弥用被子裹住头,像蛆一样缓缓蠕动身体,心中杀心渐起。

    恍若化身为英勇就义的革命先烈,为推翻压在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砥砺奋斗。凭借着满腔热血,捅死万恶的资本主义剥削者!

    曹弥回光返照般弹了一下,接着又破罐子破摔,恨恨锤了一下床,诅咒她入职多年的垃圾公司什么时候破产倒闭——

    这家破公司、她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!

    闹钟又响了几次,曹弥逐渐清醒,发觉脚下热热软软的一团,又试探性往下踩。

    稍一用力,平地很快陷了进去。周围暖烘烘的,像有火炉直接贴在她的脚底。

    曹弥:?

    什么东西?

    她直挺挺从床上弹起来,瞌睡虫顿时跑了干净。

    终于发现可怜兮兮缩在角落,满脸通红快要烧傻的少年。

    江玟整个人呈现一种快要羽化升仙的病态感,睡衣没遮住肚子,被子也没盖好,就这样蜷在床尾睡了一个晚上。

    衣领露出一小截伶仃苍白的锁骨,脸颊却是格外的红。皱起的眉毛,都快能捋下来打个死结。

    因为病痛,更衬得他有琉璃的脆弱美感。

    尽管身体温度高得可怕,却还是在曹弥醒来前一动不动,维持着入睡时的那个姿势。

    直到曹弥终于起了床,他才愿意表露出自己的难受,从嘴里不断溢出低低小小的呜咽。却又因身体下意识的反应,努力想要咬住嘴唇。

    曹弥麻了,一时间忘记该如何反应。

    是该指责对方心怀不轨、心机深沉,爬床都爬到她这。还是赶紧叫醒对方,并把他逐出家门。

    毕竟作为一名单身孤寡的独居青年,曹弥着实没想到,有朝一日,自己床上会躺着一位豌豆王子。

    不需要温度计佐证测量,光看江玟的脸,就知道他已经发了高烧。

    烧的时间还不短。

    难怪她脚会那么暖和。

    曹弥思绪难免游移了一瞬,而后很快反应过来,在心里操了一声。

    呃、她好像摊上事儿了,还是摊上大事儿了!

    曹弥麻溜地换好衣服,又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给江玟穿上。

    少年闭眼沉沉睡着,头发贴在脸上,额角渗出细细汗珠。像是漂亮又精致的芭比娃娃,瘫在床上任她摆弄。

    本想送少年去大医院,又突然想到她没有对方的身份证,不能在医院实名挂号。

    好像也不允许冒名顶替。

    曹弥:。

    好麻烦。

    她烦躁地啧了一声,心想可别被烧成个傻子,到时候再赖上她。

    不过街头卫生院离这比较近,能带对方去那看病。

    曹弥采取公主抱想要施展女友力,她本以为对方瘦不拉几,细胳膊细腿没几两肉,结果根本没抱动。

    自己还差点趴在少年身上摔个狗吃屎。

    曹弥:……

    这豌豆王子挺重的哈。

    曹弥疑惑地看了眼对方纤细孱弱的身体,又看了看自己这双不那么滑嫩娇贵的手,最后选择老老实实背着江玟出门。

    像是头老黄牛,吭哧吭哧背着江玟。

    曹弥咬着牙,额头冒着汗,身后少年从嘴里喷出的灼热吐息,大半都洒在她的脖子上。

    还好这栋楼有电梯,不用背下八楼。不然曹弥直接放弃,干脆把这个麻烦精从阳台上丢出去,完成物理意义上的真实超度。

    昨日下了暴雨,今天虽然放晴,地上还是有很多深浅不一的水洼。

    她扭扭晃晃背着江玟,路都走不稳。跟幼童似的,走路都能踩进水坑。

    好烦、好累。

    曹弥一点也不喜欢运动,她喘着气,两腿战战,恨不得直接把江玟丢到大马路上自生自灭。

    要是在她腰间套个犁,都能直接把地耕了。

    踩下去的每一脚,都能踩出足以播种的深坑。

    曹弥发挥自己在工作时的顽强斗志,在心里把碰瓷她的豌豆王子骂了一路。

    走累了骂、走慢了骂,快到卫生院了,更是在心里骂到起飞。

    曹弥越骂越有力气、越骂走得越稳,最后总算背着对方来到卫生院。

    这种十分神奇的精神胜利法,只对工作过的苦逼社畜才有效果。

    街道的卫生院逼仄狭小,墙皮都脱落不少,修建年头比曹弥岁数还要久。

    大早上问诊的人不多,走廊里的人稀稀拉拉。输液室有几名通宵吊瓶的病人,披着起了毛的小毯子,躺在椅子上闭眼休息。

    曹弥提着吊瓶,挂上铁架最顶层的挂钩,又帮江玟把羽绒衣拉好,裹成一只粽子,才躺到旁边的椅子上眼神涣散。

    折腾半天,总算是让江玟挂上了水。

    从来只愿活动手指的人,今日运动步数却直接爆表。

    曹弥想,她好累、身体也好酸。

    刚打开手机,就看到自己忘记退出,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付款界面。

    付款成功,她的心也碎了,身体似乎更重更累了。

    曹弥面无表情倒吸一口冷气,瞅了眼铁架上挂着三瓶尚未拆封的药水。

    一瓶六十,真的好贵。

    这年头穷人不敢生病,也生不起病。

    卫生院不能刷医保,全价无折扣。好不容易攒的钱,又插上翅膀硬生生从她眼前飞走了。

    班是上不了,但假还是要请的。曹弥翻开通讯录,和她那冷酷无情的周扒皮上司请假。

    拨出的电话很快被接通,对方在电话那头沉声问她请假原因。

    周扒皮上司信奉无必要、不请假的工作准则。

    曹弥:……

    她想说自己学习雷锋,在做好人好事,带着老弱病残人士去医院就诊看病。可那样解释起来好麻烦。

    所以沉吟片刻后,曹弥突然开口:“我的狗生病了。”

    上司:?

    她面不改色继续撒着谎:“现在要带我的狗去看病。”

    上司:?!

    最后语重心长,幽幽在电话这头道:“领导您也养狗,肯定能理解我的心情。”

    剥削工薪阶级的领导,人虽然抠门,但还没到惨绝人寰、灭绝人性的地步,家里也养着几条狗。

    因此,通过爱狗人士难得可贵的同情心,曹弥顺利请到了一天假期。

    只不过这算是事假。所以三月份的全勤,也插着翅膀从她面前飞走了。

    曹弥:qaq

    她的心好痛、是真的好痛!

    曹弥又累又困,勉强撑着眼皮保持清醒。

    本来按照正常作息,她预留了至少半小时在公交车上的睡眠时间。

    打工社畜睡得晚,起得早,比不过有虫吃的早起鸟儿,现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打着瞌睡。

    眼皮被强力胶黏住固定,过了一会儿又被努力分开。

    曹弥痛苦想着,不能睡,现在还不可以睡。

    她干脆端正坐姿,手撑着脸看向药瓶。

    点滴一点一滴在往下流。

    一滴。

    两滴。

    规律滴落的药水,枯燥又乏累。曹弥掐了把大腿,在昏睡和清醒之间艰难挣扎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总算快滴完了,曹弥起身找护士换上新的一瓶。

    江玟这一觉睡得很沉,梦里实在太美好,好的他不想醒来。

    但身上热度消退,梦境也跟着一同崩塌。

    江玟想,怕、他真的很怕。

    怕美丽的梦不会在现实延续,怕好不容易找到的主人让他离开。甚至怕到整颗心都在颤抖。

    可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虔诚祈祷,一睁眼,他就看到坐在一旁打盹休憩的曹弥。

    对方没有察觉到他醒来,歪着脑袋。因为走得匆忙,头发都没有梳好,随便披在身后。

    分明视野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,这些人在不远处大声喧哗,外放视频制造噪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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