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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陆于渊便是写得最执着的那个,她想劝他,却忽然没这个脸皮,因着她自己对顾衍亦是十分执着,执着得几度将生死置之度外,与她一贯珍爱生命的人生信条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什么也不懂的时候,她听他说的所有话就同雾里看花,只做字面理解,从不过心。

    什么都扯明的时候,她再听这些话,只能落荒而逃。

    逃进茫茫雨幕中的时候,她一方面想,衣裳又要湿透了,早知都要湿,方才干脆不用换,否则一会如何同两个鬼精鬼精的丫鬟解释。

    另一方面,心里生出许多新的愁绪,陆于渊的执念,比她想象的更深,他说不会罢休的时候,带着“不死不休”的狠劲,让人心悸。

    前头十丈的位置,一个面容严肃的侍女正等着她,手里执一把素面油纸伞,快步迎上来,领着她往外走。

    “姑娘看着眼熟啊。”辛越收回心神,打趣道。

    那侍女不发一语,扭头疑惑看她,同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辛越道:“你主子给你涨月钱了吗?”

    她便是陆于渊带她南下时,马车外头一道驭马车的女子,曾在她金钱和前程的许诺腐蚀下巍然不动,陆于渊称她是个硬茬子。

    “确然是个忠心的,能不能告诉我,你主子这半年来,可曾打过什么要紧的架?我从前劝过你忠诚之道,你做得十分到位,但如今我再教你一条,我欠他良多,你告诉我是绝然不会有事的,说不定你主子还挺乐见,你看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对不对……”

    “主子不曾打过要紧的架。”她突然开口。

    辛越微怔,不是打架受的重伤,那会是因为什么?但她再开口问,这侍女却又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模样。

    她将辛越送到一扇圆形拱门口,告诉她顺着这条路走到底,便可以出去。

    辛越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,她出来时的路,同她进去时的路全然不同,没有一处景致是一样的,她觉得这园子实在是太大了,而她要一点岔路都没走错地、准准地走进那座六边门的院子,这是一种怎样的运气啊。

    她把这个事同侍女一感叹。

    后者把伞塞到她手里:“是奴婢调了阵,引您进来。”

    辛越站在原地,不晓得“调了阵”是什么阵,是天雷震,还是平阳镇,还是迷魂阵,本着好学的精神正要问问,转头却又半丝人影都瞧不见了。

    但有一点几乎不用怀疑,她从天水楼数道屏风后头选的那一扇门,就是一个陷阱,门有六扇,有人算准了她会选一扇门外没有丛丛鲜花的,她其实不喜欢浓郁花香。

    她独个撑了伞,垂首往外走,两旁翠竹承风,发出沙沙响声。

    等她走出竹林,穿过一条巷弄,豁然发现来到一处热闹街道,满街花花绿绿的油纸伞,犹如一条长街开满绮丽的纸花朵。

    她被人群冲着走了一会,再回头时已经看不到出来的路了。

    正要寻个人问问路,手臂一紧,整个人被往侧边拉。

    油纸伞掉落在地,像一捧花盏拔落里头重重瓣瓣,唯余最外的一层,仰面饮尽无根之水。

    第134章 、计中计中计

    “夫人!”

    辛越一口气提在喉咙口不上不下,最终抚抚胸口长吁出去,看着眼前的少年:“十七啊。”

    他们做暗卫的,除了长亭那种少根筋的,日日插科打诨,其余基本上脸上都不带什么表情。

    因为已经见惯生死,且常常掌控旁人生死,自己的生死也被人所掌控的人,都晓得情绪是最无用的,若有必要,情绪只会化成一把手中刀。

    但少年一贯英俊冷淡得像一座石像的脸此刻却布满忧惧和自责,眉头拧在一起,单膝跪在她身前:“夫人,属下护主不力。”

    外头人流攒动,伞面前后交接,每个人的头顶都顶着斑斓的纸面天空,各成一个小天地。

    他们往巷子的深处走。

    一路上,辛越都在絮絮叨叨地安抚这个脸又绷成石像的少年,少年心气高,自打跟了她就没少受挫。

    月钱的涨幅和护主难度增长的幅度相比,真是惨不忍睹。

    据说一月一次的考核不但难度层层拔高,还改成了一旬一次,顾衍甚至贴心地在考核内容里加了许多项。

    有十七带路,她不到半刻钟便与两个丫鬟汇合了,把方才的话掏出来好生安抚了她们一番,说了两句她乃是在天水楼后园子里追辛扬去了,结果撞破陆于渊行事,双双被拿下,之后被他带走。

    虽然说得简单,但暗卫自有暗卫的行事,辛越很肯定,他们已经像细雨一样渗进了天水楼里。

    想起一件要事,辛越道:“对了,辛扬呢?!你们见着心花没有?”

    似是点到了什么导火索,黄灯语气竟有些激昂愤懑:“回夫人话,白七已经找回辛少爷了,被送出了江宁城。”

    “啊,你们为何一脸怒色?”

    红豆快言快语地解释:“方才十七发现心花,竟也在天水楼上空,不一会便往城外飞,想到夫人您也进了天水楼,慎重起见便派了一队人出城追,得回的消息是只有辛少爷,没有您,大伙都急得很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辛越觉得不应该问,但以辛扬的为人,她还是小心问道,“你们把他捞回来了罢?”

    十七不情不愿地点头,应了一声:“已在前头马车中。”

    黄灯看了眼天色,道:“侯爷已经收到了消息,夫人先回七子苑罢?”

    最终辛越在马车上见到了辛扬,他先头那件被血喷得红星点点的衣裳换了下来,收拾得干净清爽,看起来倒像睡得深沉的模样。

    辛越想要把他拍醒,但他的状态同在天水楼里时没有两样,捏鼻子也不醒,黄灯提醒她,已经试过各种办法,都无果,好在脉象平稳,并无大碍。

    辛越原本担心的是他伤势太重,但好在陆于渊没下死手,教训的可能性更大,只能回去让丘云子瞧一瞧。

    雨停风缓,春水涨新湖。

    日头拨开云层,刚露出脸,就以不可逆转的趋势落入西边连绵山峦下。

    同样以不可抵挡的势头朝辛越马车飙过来的,还有一队风尘滚滚,满身肃杀的人马。

    急促马蹄声惊雷一般从身后传来,辛越从瞌睡中惊醒,“下大雨了?”

    刚坐正,揉着眼,马车门突然大开,一股清寒湿气夹着隐约的火石硝烟味、血腥气飘入鼻腔,原本该在边境巡军的人此刻忽然出现在她面前。

    他逆着傍晚的光线,身后是漫天绮丽的粉紫烟霞。

    “顾……衍?”她揉着眼睛挪到车门,想看得更清楚些。

    一双手穿过她的腰侧,环住后腰将她揽下来,动作急躁,近乎粗鲁。

    马车车沿。

    顾衍一只手握着她的腰,一只手箍住她的后脑。

    额上的血流过眉峰,划过眼皮,凝结在眼睫上,他就这样盯着她,眼睫都未动。

    辛越愣了愣,脑子里一片空茫,甚少见这般狼狈的顾衍,狼狈不在他额上的伤、沾灰的衣、凌乱的鬓发。

    在于他形容荒溃,神色一片颓败和绝望,眼底织满猩红血丝,呼吸粗重,隐约可闻硝烟和血腥气。

    他动了一下,眼睫承不住血滴的重量,打入地面,溅成红珠。

    箍着她后脑的手往前移,停在她侧脸咫尺之处,似乎想要触摸,又在竭力克制。

    回想起来,记忆中寥寥数次他失了从容镇静的模样,都与她有关。

    辛越晓得他接了消息心里担忧,但不晓得他如今的克制、不自信是为什么。

    辛越莫名地觉得此刻丘云子的灵丹妙药都不是他需要的,她忽地抬手,把他颤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。

    “你很疼吗?我们回家啊。”

    顾衍眼里愈发猩红,喉咙口滚了滚,声音哑到极致:“辛越……”

    辛越皱了下眉,把他的手掌攥得更紧,摸到掌心一片火热又粗糙,有些许沙砾嵌入他的皮肤。

    辛越有好多话要告诉他,开解他,但她知道他比她更懂得这些道理。

    她拉着他的手,不管不顾往自己脸上按,柔嫩的脸贴着他僵硬粗糙发烫的掌心,轻柔又坚定地告诉他:“我在这里啊。”

    周遭的人都散了开。

    辛越费力踮起脚,双手穿过顾衍的腰,攀在他肩上,仰头在他唇瓣一点,再一点。

    见他仍一副失魂模样,咬牙道:“吻我呀……”

    话还在喉咙口,她整个人忽地被提起放在车沿坐着,同顾衍平视,下一刻,顾衍激烈的吻压过来。

    有了她点起的火星,他燃起了熊熊的爱|欲。

    重重厮磨她的唇瓣,强势撬开她的齿关,侧着头,看她卷翘的睫毛在激吻中轻颤。

    感受她的双手环着他的脖颈,以一种热烈挚爱的劲头,回应他。

    他沉沉闭眼,二人呼吸交缠,灼热又潮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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