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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很开心,心里有种隐秘的窃喜,原来沉在琐碎时光里的,都是他们的冥冥注定。

    辛越心情好,笔下便唰唰唰地写得飞快,没成想收帖子的人回应得更直接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午后,刚歇完晌。

    梅园中冷玉挂枝,幽馥冷香,和暖的阳光洒下来,拥着一片雪浪白潮。

    一条青砖小道蜿蜿蜒蜒,从门口直延伸到园中就山亭下。

    辛越同汪清宁坐在美人靠上,汪清宁正说起小时候她趴府里高墙的事。

    辛越:“……”

    美人如此与众不同,令她有些难以招架。

    来赴宴的客人,同主家闲谈起的第一桩事情,不都应该从你家园子不错、鲤鱼养得挺肥、梅花好香啊,这些方面讲起吗?!

    辛越半是羞赧,半是窘迫的。

    但是汪清宁言语间只有轻快的笑意,莫说责怪,就是连半分戏谑也没有,当真是耿耿直直地同她讲起今日刚知道的一件趣事。

    令得辛越的羞赧和窘迫也慢慢散下去,插了一嘴:“其实也没有那么顺利,这事我头一回做,也是生疏得很。”

    汪清宁好奇得很,她也不知二人居然有这段前尘,讶然道:“可我竟没瞧见你。”

    “大概是……”辛越想破头,找了个合适的理由,“你院子那堵墙旁边的杏花树种得不太妙,挡住了你的视线罢。”

    汪清宁笑笑点头,却又轻轻摇头,脸上升起一片粉:“不对……”

    辛越:“什么不对?”

    “那棵杏花树,父亲原本要命人砍了,改一排花架,”汪清宁脸上粉色更深,垂首绞了绞帕子,“是我不让,因我时常能看到,那杏花树后头有个人影。”

    辛越大惊,当真人不可貌相,大家闺秀在自家院子里看见人影非但没有高呼抓贼,还想要留着树为之遮掩,这若不是胆识过人,便是有些隐秘青涩的故事。

    辛越倾向于后者,立即端正身子,拉过来几个小盘碟,边给汪清宁剥瓜子,便请她细细道来。

    汪清宁瞥她一眼,捏了捏帕子,仿佛鼓起些许勇气:“他自来便是个恣情不羁的人。小时候家塾不但有自家姊妹兄弟,还有许多宗亲之子。”

    原来她与武安侯也算得是青梅竹马。

    汪清宁道:“那时,他便总往我书袋里放石子、树叶、飞蛾。”

    这等顽劣行径,汪清宁回忆起来,面上并无不悦,反嘴角弯得甜甜蜜蜜。

    辛越登时傻眼:“阿樱,你竟喜欢这个调调的……”

    汪清宁极快地看她一眼,羞得脖子后头都泛起红:“长大些,他便总托我哥哥买东西,时常托着他的名义给我送时兴的首饰、当季的糕点、难寻的孤本。我坐在杏花树下念书,他便常坐在墙头听我念。”

    “果然男人的手段都是一样的。”辛越感同身受,只不过顾衍是直接往府里送。

    他同武安侯交好,许是也跟风考虑过托她哥哥送,只是……她堂兄,辛扬,那属实不是个能托付的主。

    汪清宁接着看向远处,面色渐淡下来,轻声道:“后来,我们生了些误会,我对他说了些狠话,杏花树后的墙上再看不见人影。彼时母亲有意为我相看人家,我听闻他流连烟花之所,使了一时意气便答应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事……我略有耳闻,”辛越嘿嘿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汪清宁面色一变,薄红渐褪,看向她,目光里泛上几丝痛楚。

    辛越微愣,怎的是如此反应?

    她见不得美人垂泪,忙不迭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瓜子仁,脑子也不过,就急急地安慰汪清宁。

    “他吹牛罢了,你莫要伤心,须知人都犯过糊涂,但这等嘴皮子底下吹出来的糊涂也不算什么的。”

    汪清宁面庞满是错愕,眸子里有星点泪光:“何为嘴皮子底下吹出来的糊涂?”

    辛越真是惊了,汪清宁竟不知道此事真相,当即噼里啪啦一顿解释。

    “他哪是真流连烟花啊!不过是那时他当值,有一嫖|客在花楼里闹事,闹出了火,烧了半座花楼,他指挥底下人救火,自个也闯了几回火场捞人,便敢说自己万花丛中过,整条花街看了他的英姿都要以身相许了。”

    寒风猎猎而过,满园飞白,远天清阔处一只苍鹰高高盘旋。

    汪清宁的面庞本就清冷疏淡,此刻越听越苍白,只有鼻尖和眼眶一片通红。

    半晌,泪花凝成玉珠,簌簌地滚落下她清冷的面庞:“竟是这样么……”

    辛越也傻眼了,吹牛吹到这般持久的程度真是闻所未闻。

    干脆心一横卖了顾衍,笃定道:“真的,顾侯爷亲口说的,童叟无欺!”

    汪清宁转头拭泪,震惊得一时无言。

    辛越心里有个猜测,半试探地问:“阿樱,你那时是不是这般问他,你可去了花楼?可抱了她们?可让她们衣衫半解钗散环落了?”

    汪清宁倏地转头,惊愕看她:“你怎知……”

    “哦,也没什么,”辛越摸摸鼻子,“话本子看多了罢了……如今你明白了罢?”

    花楼是去了,抱许是也抱了,总不能在火海里将人拖出来罢,衣衫半解许也是解了,说不定人本来就没穿什么衣裳呢。

    她心里默默为武安侯掬一把同情泪。

    汪清宁又别过脸去,辛越忙递上帕子,她按了按眼角才转过头,嗔怨道:“真是傻子!”

    这笑里含酸楚、无奈、经年的薄怨,笑意散后,面上就只余释然。

    辛越点头表示同意。

    这误会一波未消,一波又起,最后武安侯还能把汪清宁娶进府里。

    辛越此刻感叹委实是二人缘深无比。后来顾衍却说是武安侯死缠烂打,婚后还宿了半年书房才慢慢敲开汪清宁的门。

    “阿越,多谢你。”汪清宁认真地拉了她的手,“我知道自己性子别扭,心中向往潇洒肆意的日子,却不敢真正踏出一步,如今想来,他也有好几回想开口,许就是要解释此事,可我竟都不敢听,将他打了回去,真真糊涂。”

    辛越:“怪他嘴笨。”

    汪清宁微笑:“怪我心钝。”

    汪清宁又看向远处,说:“白云满地江湖阔,著我逍遥自在行,从前书里的江湖意气,我很羡慕你离它那么近。”

    辛越大体明白,汪清宁虽然是个沉静文气的人,但心底里是很喜欢这些飞来腾去、快意恩仇的东西的,不然她大概也不会看上武安侯。

    但仗着身手好,趁夜爬墙这件事,一下子被当事者升华成江湖意气,还是令她惭愧了些许,便说:“离得近……也是要近出代价的,你不晓得我小时候练武被打折了几根棍子,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

    汪清宁一下想到了此话不妥,忙转了话题:“不说我了,你们府门进来时那条长廊真好,竟有这般的巧思,刚走进廊道,中院里那山石瞧着像迎客使,走了十步,分明是同个山石,景致竟就不同了。”

    正哉!这才是最合适的做客话头呀,辛越当即作出端庄样,温声道:“那条是秋水长廊,这巧思也是府中管家想出来的,我不过取了个名。”

    “名字也取得妙极。”汪清宁说完,两团粉云又飞了上来。

    辛越瞧着活泼,实则挺慢热,但莫名地对汪清宁的印象极好,尤其是汪清宁时不时地脸红时,更让她心底生出了爱不释手的怪异感觉。

    真想,真想揉一揉。

    她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双手,开始同她谈起诸国见闻来。

    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女果然名不虚传。

    辛越絮絮叨叨地说异国趣事,说他们与齐国迥异的风俗,汪清宁就含笑听着,偶一开口,引经据典,再用四五字便概括她的感受。

    一人行千里路,一人读万卷书,相谈甚欢。

    最后辛越挽着汪清宁的手臂,歪头靠在她肩上,欲哭无泪道:“我同你比,就是牙牙学语的孩子,同是一句话,我说出来时只带了五成意思,你说出来时便精精准准,若是我同顾衍吵架时能像你这般,也不至于次次让他梗得吐血。”

    顾衍同高聿其从月亮门进来,走近就山亭时,恰恰听到了话尾。

    第107章 、抱腰

    高聿其心里一声咯噔,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闻,侯爷果然是侯爷,是他们这些部下眼前一座不可跨越,仰之弥高的山峰。

    当他们还在小意妥帖、挖空心思哄夫人开心的时候,侯爷竟然不走寻常路子,开始同夫人吵嘴,还将人梗得要吐血?当真是胆识过人,但也有可能是侯爷的一种情调,一种特殊关怀手段。

    他想起前些日子,侯爷策马奔驰,直赴京郊大营,在演武场上挫了一整队新兵蛋子的锐气,最后被一只食盒勾着急冲冲地往家跑。那回恐怕就是侯爷占了下风。

    再结合顾侯夫人所说,他们之间应是东风压倒西风,西风压倒东风,互有往来,果然是妙哉!

    高聿其很想回去试一试,若是能让阿樱给他送个食盒,那便什么也值了。

    一时之间,高聿其望向顾衍的眼神便有如望着一个绝世大情圣,但,如今这位情圣浑身竟散发着阵阵寒气,他与之相近的手霎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。

    高聿其恍然大惊,这算得是侯爷与侯夫人之间的情趣,侯夫人同阿樱说起,那算是她们的闺房密话,被他撞破,那就是大大不该了。他当即握拳在口边,轻咳了两声,打断亭中人的对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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