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压抑的暗色中，这位仲裁的双眼显得格外深邃，瞳仁看着几乎成了纯粹的一片幽黑，迎光处偏还隐隐泛着一抹青。
就好像当年昆涉意外获得獬豸的眷印时，见了面人人都在给他道贺，连他们这些相熟的弟兄也是为他高兴的多，却没有想过随着力量一同降临到他身上的还有什么。
——对了，左眼！
与此同时，同样的青色巨瞳却在长仪的脑海中缓缓阖上。
属于神兽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，强硬地冲刷着他的灵脉，碾压着他的五脏六腑，让他对这一事实有着无比清醒的认知。
……
……
他却不再往下说了，沉默着收回视线，越过他，彻底踏进了他身后的那片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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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话原本听听便罢，可或许是受到先前那情景的影响，昆五郎思绪一顿，将要出口的话鬼使神差就变作一句多余的疑问：“那我要是没能通过呢？”
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，这间屋子的门窗都紧闭着，阳光完全被隔绝在外，里头却只有一半地方点着烛台，光与影硬生生将屋内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。仲裁是一直站在黑暗里，而他，现在也将从光明走入黑暗。
昆五郎不知道。
——昆涉的容貌早已从他记忆里模糊，他也不曾见过那人穿上金鳞玄衣的模样。
他正在被传说里一眼明辨忠奸的神兽獬豸审视着。
昆涉在成为仲裁前也曾接受过这样的审视吗？
昆镝的动作顿了顿：“前辈此言何意？”
第187章 明暗各一地
长仪用尚且迷糊的脑袋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人是谁：“裴……岚？”
玄衣金鳞。这套仿佛是特别裁的，不同于普通弟子的皂底单袍，外面还罩了一件青黑色的姑苏锦披风，是混着极细的金线织出来的，隐约可见一具龙吻兽身，乍看不大起眼，仔细打量才能瞧出其中的尊贵。
从最开始，审视着他的那双眼睛就属于如今的仲裁。究竟是仲裁借用了獬豸的神力作为达成目的的手段，还是獬豸借用了仲裁的身体作为重临世间的载体，又或者如今的獬豸和仲裁，早已是不分你我的整体，昆五郎不知道，现在也不再重要。他看着身前这个容貌尚且年轻的后辈，透过那双波澜不动的眼眸，昆五郎试图在他身上找到故人一星半点的影子，可最终只有失望与怅然。
“方才多有冒犯，还望前辈见谅。”昆镝俯身行了一礼，不卑不亢的姿态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好风度，“这是祖师的嘱咐。无论何人，唯有通过了獬豸青眼的审裁，方可得见祖师留下的东西。”
“这便无事了。”裴岚淡淡地“嗯”了声权当应答，一面直起身子，一面收回了虚点在她额前的手指，指尖还带着一丝让她熟悉的气息，既是混沌，又是公序。或许察觉到了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上头，他捻了捻指尖，解释道：“只是受了獬豸青眼的影响，于身体无碍。”
他正在被审视着。
同尘被嫌弃得明显也不见他在意，只是耸了耸肩，无比自然地接过了话茬：“獬豸——你们应该都知道吧——传说中能一眼辨明曲直善恶的神兽。獬豸青眼就是这份力量的体现，短时间内将獬豸的部分神影召唤到自己身上，也就相当于暂时拥有了辨曲直、裁善恶的能力，以凡人肉眼，施展上古神通。这一招只有与獬豸订下盟契的现任仲裁能用出来，我们是没那机会见识过，不过么……这家伙被师父教导的那几年倒是有幸亲眼见证。”
被注视着的感觉蓦然消失了。
他说这话时，原本跟在他身侧进来的另一个“闷葫芦”默默地离远了些，站回虞词边上；被他搂着肩膀的裴岚更是不给面子地直接挣开了他的手，自己退到了靠角落的位置。
而眼前的仲裁，也并非是全然的“昆仲裁”了。
面对那双不怒自威的青色巨目，昆五郎不畏不避，抬起头径直与它对视。
那么一个图安逸怕麻烦的小孩，是怎么主动抗下重任，一步步成为后人嘴里描述的那个令他陌生的初代仲裁呢？
是如今的仲裁。
不堪回忆也不愿再回忆的往事，偶尔涌现在脑海的莫名其妙的嗜血杀意，想要护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在面前流逝的那些美好……构成“昆越”这个人的一点一滴、一虑一念都在獬豸的注视下无从遁形，被任意审阅，被任意剖析。
那种整个人都被完全剖于人前的感觉随之消失，意识也终于回归体内，长仪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，睁开眼就见自己身边围了一圈的人，将她扶在怀里的应该是阿姐，淡淡桂梅香再熟悉不过，但俯身凑在她跟前的人却叫她有些意外。
对仲裁院并不熟悉的几人面面相觑，还是同尘看不过去，嬉皮笑脸地搂过他的肩膀道：“这么久没见，你这副闷葫芦的样子真是一点没变啊，多说几句又不会死。”
众人都等着他的下文，谁知他就这样把嘴一闭，竟然不打算继续了。
混沌再起，模糊了这一刻关于时间与空间的所有感知。黑暗与混沌的深处，有两抹青色瞳光正幽幽亮起。
眼前的昆仲裁微敛着眉没有回答，昆五郎也并不是真要亲耳听他给出答案，有时候沉默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，尤其在这种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情况下。
然后，这些都将成为“裁决”他的依据。
长仪蓦然惊觉，强迫自己从混沌中找回清醒，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对阿姐道：“昆五郎……”
随着记忆与意识回归，那双青色的巨眼渐渐涣散，乃至消失，从虚影中显现的却是一道瘦削的、属于“人”的身影。
昆五郎盯着那抹青色看了一会，忽然问：“代价……是融合？”
昆镝又是俯身一揖，伸手给他引了个方向。昆五郎却不急着走，而是仔细理了理额前的碎发，顺带着把发丝下沁出的冷汗悄悄拂去。在确认全身衣冠无一丝不妥之后，他将脊背绷得更直了几分，这才迈开脚大步走去。从仲裁身边经过时，他略停了停，认认真真地重新打量了这位所谓的“后辈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