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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卫燕思不为所动:“朕记得娘亲临走前命郝明护送我们回燕京。记得你答应娘亲会好好照顾朕。记得娘亲让你转告母后……唯愿君心似我心!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记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你们存心瞒着我,真当我还是三四岁的小娃娃吗。”

    风禾的五官急剧抽搐起来,往面部的中央聚拢,眼泪毫无征兆的冲出眼眶,滑过黝黑的面庞。

    他的悲伤来得太快太浓烈,以至于卫燕思招架不住。

    哪有这样的人,前一刻呆呆正正,后一刻就像个没得到糖吃的孩子,哭声凄怆悲恸。

    卫燕思手足无措起来,松开他的胳膊往后退开,又迅速靠近他,用袖子胡乱抹掉他的眼泪。

    “不过问你两句话,做甚要哭呢。”

    风禾想要压制住哭声,屏住呼吸,攥住袖子,使得哭声断断续续,呜呜咽咽,俨然成了一种悲鸣。

    “我答应过大长公主要好好保护你,我没做好。”

    “哪有!你时刻伴着朕,几次以命相护。”

    “可你总是不开心。”

    “朕过着没心没肺的日子,逍遥自在,一点不被国事所累,哪里会不开心?”

    风禾摇起头,眼泪横飞:“你不是昏君,我一直知道,我护着你长大,晓得你自小心有抱负,你的心肠同大长公主一样软,你一直记着大长公主的死,你恨太上皇。”

    到了这处算是讲到重点,卫燕思意外风禾的敏锐,也埋怨自己的迟钝,竟从来不曾发现原主内心的秘密。

    不,或许她曾有所发现,只是一笔带过了。

    吸吸鼻子,倾身上前,拥抱住风禾,细软的双臂灌满力量,牢牢圈住风禾结实的肩膀,良久,再唤他一声哥哥。

    风禾依旧哭泣,但愿意说点有用的话,音色低唤,像是梦呓,又像是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卫燕思跟随他的话语,回望埋葬于时光深处的故事。

    原来风禾是端阳大长公主的养子,豫州有年闹洪灾,他爹娘在临死前,将两岁的他放进一木盆里。

    木盆漂在湍急的洪水中,大长公主命人救下他。

    三言两语讲完自己的来历,他这才讲起大长公主。

    康乾九年,太上皇年满十七,在百官的再三请求下,大长公主决定撤下垂帘听政,还政于帝。

    那一年,是太上皇亲理政事的第一年。

    太上皇年少气盛,急于表现,着力于北方战事,不听长公主以守为攻的劝诫,命以花老将军为首的镇北军乘胜追击匈奴,导致两万将士遭遇埋伏,全军覆没。

    朝堂内议论纷纷,皆道少帝并无治国之才,可惜大长公主仅为女子之身。

    太上皇年少时并不得先帝看中,反而是大长公主最得先帝青睐,被视作掌上明珠,亲授琴棋书画、礼乐骑射,颇具帝王之才。

    天下人早就揣测先帝有传位于大长公主的心意。

    这令太上皇惶惶不可终日,他本是中宫所出,乃嫡子,自古女子不可理政,哪有传位于嫡女的先例,若果真如此,他则沦为天下笑柄,载入史册,供后世耻笑。

    少年的心总是不够豁达,他对大长公主渐生敌意。

    先帝急症暴毙时,他仅是半大的孩子,虽然有传位遗诏立他为帝,但因年幼,被文武百官视为儿皇帝,懂懂无知,无力操持天下。

    由此,大长公主名正言顺的把持朝纲,素来秉持仁孝治天下,与太上皇的严厉治世背道而驰,兄妹间的矛盾进一步加深,直到康乾九年末,全面爆发。

    太上皇在卢池净的煽动下,接受南儒党的支持,发动宫变,在除夕夜带领御林军,闯入武英殿诛杀长公主。

    提前获悉消息的长公主,念及手足之情,并未反抗,在内官的掩护下逃出大内,又在家军的护卫下,一路逃至封地豫州。

    在逃出雁京城前,大长公主趁夜溜进王丞相的府邸,希望带王绻绻一起离开。

    说到此,风禾顿了顿:“她们是自小的情谊。大长公主年幼时体弱多病,不好动,先帝忧心不已,于是在众位官家的女儿里选中太后。”

    “儿时的太后性子活泼,善读书明事理,只比大长公主小两岁,很受先帝喜爱,便点她做养女,养在中宫,陪伴大长公主左右。”

    “二人朝夕相处,生出不一般的情愫。大长公主称她的闺名,绻绻。她唤大长公主秋笙,这份恩准,普天下独一份。宫人皆知,念及大长公主甚得圣恩,不敢多加议论。”

    “先帝驾崩后,遣散后宫,安置后妃,大长公主忙于朝政,无暇顾及那时的绻绻,只好将其送回王丞相府,求个安心。”

    “逃亡那夜,何其凶险……绻绻不愿意大长公主离开,怕太上皇迁怒王家,惹来满门杀身之祸。大长公主心灰意冷,因后有追兵无法多留,临走前,绻绻留她一句‘唯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’”

    “……太后这些年,总不愿意提起过往,可她心里最难熬,性情大变,行走坐卧像极了大长公主。总爱去武英殿荡秋千,有时一个人去,有时有宫人陪着。去到那处会停留许久,所以武英殿总是打扫得分外干净。殿内的细竹,由她亲手栽种,常去浇水,长势尤为好,因为大长公主最喜欢。”

    卫燕思心下动容,松开拥抱,带走那一点体温,艰涩道:“母后口是心非,她是这世上最想念大长公主的人。”

    风禾:“多年前太后有过一次醉酒,曾与我言道,此生最后悔的事,就是那夜,没同大长公主走……成了最后一面,不消几年便天人永隔了。”

    第89章

    “我恨太上皇, 若不是他,大长公主怎会在那般年纪就香消玉殒。”风禾将这份恨意全然展露,咬牙切齿的模样, 像是要把心剖开, 好叫卫燕思把此恨看得再真切些。

    卫燕思一只手搭上他肩头,安慰似的捏了捏。

    她想,接下来的故事一定很长, 静待风禾的眼眶褪去潮红, 拉着他坐上桌边的绣墩,又忙不迭的关严四面窗户,谨防隔墙有耳。

    末了, 差春来送些吃食进来。

    不到用膳的时候,吃食无外乎是些点心茶水, 春来将东西一盘盘格上桌, 便要告退。

    卫燕思不准他走,嘱咐他守在门口,谁都不准靠近。

    准备好这一切, 风禾的情绪也重归平静了。

    卫燕思斟上一杯热茶递给他,问:“后来呢?”

    风禾捧住茶杯, 挺高大的一个汉子缩成一团, 眼神似刚才那样,迷迷蒙蒙, 像是坠入往事的深渊。

    他喉咙一动, 热茶滚进肚子, 人并未觉得舒畅,只觉有一团火燃烧着四肢百骸,特别是舌尖, 烫到发麻。

    “茶很烫,别这么喝。”卫燕思担忧道。

    风禾充耳不闻,把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卫燕思见他不妥,从凳子上跳起来:“罢了罢了,咱们改日再谈。”

    正欲转身,风禾一把抓住她胳膊,扬起的脸上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:“开弓没有回头箭,我很后悔杀了郝明,他对你我有恩情,我……恩将仇报,罪该万死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每晚一闭上眼就是他的脸。”

    卫燕思如鲠在喉,摸摸他发顶。他的头发粗硬,像极了他的性子。

    “妹妹,你竟然没有忘记儿时的事,那我就该告诉你实情,事已至此,再瞒也瞒不住。”

    卫燕思睫毛发颤,她有预感,知道了真相,她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好多少。可人总是贪,有了谜面就要谜底。

    她单手撑住桌面,慢慢坐回去,只见风禾的双唇不停地开开合合,继续道出往事。

    郝明与大长公主的故事很简单。前者是仆,后者是主。

    他原是大长公主府一管事妈妈的儿子,大长公主心善,对奴仆的子女一视同仁,准他们入公主府的私塾念书,愿他们考个功名,不用再做家生奴。

    本是善意之举,落入旁人眼中,成了另有图谋,故意培植自身势力。

    郝明是所有家生奴中最显眼的一位,文武双全,一表人才,十四岁考中秀才,十六岁考中举人,后来在贡试中拔得头筹。

    康乾三年秋试,他本该是榜眼,偏偏运气不好,遇上卢池净当主考官,将所有考生文章呈至养心殿的御案时,卢池净特意向太上皇提及郝明,道明他与大长公主的渊源。

    太上皇受大长公主压制,总有自己想法,经不住卢池净的游说,朱笔一挥,抹掉了郝明的名字,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,准郝明入了前三甲。

    大长公主并未因此事与卢池净计较,给了郝明豫州县丞的位置,希望他远离雁京城的纷争。

    豫州是大长公主的封地,郝明自知大长公主的苦心,勤勤恳恳治理豫州,安抚民生,振奋军事,已报大长公主的恩情。

    哪怕与雁京城相距千里,他亦时刻关注朝堂的风云变化。他的政治触感敏锐,笃定在不久的将来,会有一场腥风血雨。

    如他所料,卢池净很快显露狼子野心。

    大长公主逃回豫州后,郝明率领诸位将士戍城三月,将豫州城保卫得如铁桶一般,刀枪不入,牢不可破。

    至于太上皇,她终究还是看在亲姐弟的份上,良心发现,放弃了对大长公主的追杀。

    由此,大长公主便在封地安下身来。第二年盛夏,暴雨连下七日,豫州城发大水,大长公主救下风禾,养在身边。

    同年,三驸马因不满卢池净结党营私,不顾后果的与卢池净爆发冲突,遭到陷害,锒铛入狱,病死狱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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