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.3 摔蛋(1/1)
腹中胀裂而疼痛,荔感觉到一个硕大圆润的东西,正一点点脱离了它原属的温巢,硬生生挤出狭窄的腹腔。小东西愣头愣脑的,不知道自己的体型已经成长到母亲忍受不了的程度,仍傻乎乎地一心一意挤进狭小的甬道。仿佛要以这种方式,向一直极力忽视它的母亲,证明自己的存在。
“啊!”荔痛苦地叫了一声,用力捶了一下地面,沙尘四溅。他不由得又开始嘲笑自己的软弱,才几个月没尝过那种疼痛的滋味,现在稍微痛了一些,就受不住了。但姒洹比他还没出息,听完荔说那句“要出来了”之后,就好像被冰冻住了一般。
荔忍不住拍了姒洹一掌,骂道:“你傻了吗!”姒洹猛地被推了一下,才突然醒了过来。脸色恢复了沉着冷静的模样,但手仍颤抖着,把荔抱了起来。
银谷——
荔躺在大床上,周围围了一圈的人。数个巫师在房间外围,燃起无数敬神的香草,因此也在窗子上,映出许多个袅娜的虚影。祭神的钟鼓缓慢敲响,而太姒从幽居的神殿中走了出来。老人跪倒在屋檐下,发丝颤抖着,向祖先祷祝生产顺利。
荔额上冒出一层层的冷汗。沅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,在他口中放了一块软木,而现在,那软木也被咬出深深的齿痕。下腹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,如浪潮一般,荔的腿被拉向两边,由泷固定住他的双腿,好张开穴口,让蛇蛋可以顺利滑出。洹紧紧握着荔冰凉的手,跪倒在床边,听着荔唇中偶尔泄露出的低沉声音,心疼道:“荔,别忍着,痛你就叫叫出来好受些”
荔看着凑在他眼前的那颗脑袋,牙缝里挤出字来:“操!还不是、你这畜生做的好事”
“是我、是我”洹满口应承下来。他一次次擦掉荔额上的汗,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完。他也有些慌了,说:“滢生产时,好像没有这么困难”
“能一样吗?”泷说,“男人的产道狭窄,和女人不一样。而荔又是第一胎要不,你试着推一下?”
若是产妇不能顺利自行娩出,就需要旁人帮助,帮助他把蛋推出来
洹让自己冷静下来,手掌覆上灵力,而荔痛苦的低吟声在耳际,让他也禁不住颤抖。深吸几下,洹的手掌就缓缓地放上荔鼓起的小腹。而刚推几下,荔就痛得大叫,四肢抽动泷都按不住。洹一下子慌了神,连忙撤下了手。
“操!姒洹我操你”
“没、没事了”洹抱住了荔的上身,安慰着他:“我不碰你,荔,放松我不碰了”
沅忽然一下子抽出剑来,放到荔的肚子上,金属之声刺耳清脆。这一变故惊呆了众人,好在泷眼疾手快,立即从背后拖住了他,喊道:“二哥,你这是干什么!”
“他生不出来,只能剖出了。”姒沅说。
他们都想过荔以男子之躯生产,可能会比较艰难。在孕期,也时常注意开拓产道,方便蛇蛋滑出。但剖腹取子,还是太过可怕姒泷愣住了,而姒洹也神色哀痛,心中一下子五味陈杂,说:“那这样,会伤到荔,也会伤到蛋。”荔是大人,活下来的机会,总比未出生的蛋,要大一些。
“总好过这样憋死。”姒沅说。
洹、泷二人安静下来,似乎在思考沅的提议,若是万不得已,也只能这样洹咬了咬牙,而荔积蓄了一会儿力气,又痛叫了一声。“走开!”他喊道,混乱中荔的手臂狠狠一挥,就打到了沅的手上,长剑落到地上,“咣当”一声。
泷惊喜地说:“好像,有点出来了”
洹抱住荔的脑袋,吻着他汗湿的头发,说:“放松,荔,放松你可以的,我们的孩子要出来了”
荔只觉得一个圆滚滚的东西,正一点点挤开他的下身。所到之处,无不是把所有的血肉筋膜,都狠狠地撑到极致,探寻着人体的极限。恍惚中,那种因为痛感而产生幻觉的虚景重现,也许是巫师让他吸入了太多迷幻的烟气,他看见一条巨大的白色长蛇,正盘绕在自己身上。
白蛇有着粗壮优美的身体,嵌着两颗红宝石一样眼睛,蛇头几乎和他的脑袋一般大。冰凉凉的鳞片碰触在他脸上,而他甚至感觉到了那纤长的蛇信,正一点一点探测着他身上的讯息。而荔听到泷在喊:“出来了、出来大半了荔,坚持住,用力,”
起初,荔是抱着身死之心,来到姒族的。因此,也根本没把大巫所说,斩尾之后,能像雌性一样生育的话,放在心上;而后,这也一直没有发生,他便忘记了此事,甚至觉得,那不过是句空话。而那天,姒洹跟他说:“荔,你怀孕了。”
他起初不相信,因为他没感到有什么不同。觉得这姒族人可能想蛋想多了,有点魔怔。但后来,他的身体发生了一系列无法解释的变化,他也逐渐感觉到腹中多了一个东西。那东西一天天成形,变沉,吸收着他的体力,耗费着他的灵力。但它明明是不应存在的呀!于是,荔又开始幻想,也许有一天,这个不应存世的东西就会突然地消失,化作一滩血水消掉,毕竟雄性本来就不能生育,但是它却长得一天比一天大,听姒洹他们说,长得又圆又健康,会是一枚很好的蛋。在许多个晚上,荔会睡不着,因为他会感觉到腹中那个圆圆的东西,正在活泼泼地动着,不愿睡去,非想让他去摸一摸。于是荔又开始隐隐恐慌,男人生下的蛋,会是一枚正常的蛋吗,会不会只是一个潜入他身体内的妖魔,吸收他的血肉长大,而这勃勃生长的假象,骗过了姒洹他们。也许要等到它出生后,才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只奇形怪状的魔物但最终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时间过去了,蛋也一点点长大了,长成了,在瓜熟蒂落的季节,要出来了。
一个混杂了他的血,和姒族人血的生物,即将出生了。在这个东西上,一半是他亲近的,一半,又是他厌恶的。而它会长大、长成、繁衍,活生生地存在这世上,再也无法抹杀。而在这之后,这样混杂了姜、姒二族血脉的蛋,会接二连三地出生,像是一个个刺眼的例证。姜荔害怕看见别人的目光,他怕别人看到他的肚子后,会想,一个男人,居然怀孕了。而他也害怕看见自己生下的蛋,因为它们只要活在世上,就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世人,它们是由一个从姜族被抢过来的男人生的,这其中传达出的隐晦、情色、屈辱之意,会随着它们的存世,一代代传承下去。
那条巨大的白蛇凑了过来,巨大的蛇头碰了一下荔,而凉丝丝的蛇信,也舔在荔的脸上。荔睁大了空蒙的眼睛,下身的疼痛已经到了一个峰值,他最后一次抓紧手——那铺着的皮毛也已经被他抓破。“啊”荔喊道,口中的软木也掉了出来,他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,就感觉到一个圆圆的东西,从他的身体中逐渐滑出,带着湿湿的粘液滚落双腿之间。而荔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,放松下来,呼吸都微不可闻。
洹抱着荔的脑袋亲吻:“荔,我的荔,我的荔你做到了我们的蛋出生了”
那颗又圆又白的蛋被软布小心地包了起来,擦干净上面的粘液,而从一双双手上被传递出去。太姒拨开众人,走进屋内,苍老的手指在蛋壳上微微碰过。蛇蛋还带着从母亲体内带出的体温,温热的,腥气的。而最开始有点软的蛋壳,在见了风之后,也迅速地变得坚硬、光滑,是一颗洁白又圆润的蛋。
“可惜是颗雄蛋。”太姒脸上浮现出微笑,“不过只是第一颗,以后多生,总能生出雌蛋的。”虽说不是期盼中的雌蛋,但有了新生的蛋,总是让人愉悦的。雌蛋的出生率低,第一颗是雄的,也很正常的。众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久违的喜气洋洋。太姒咬破自己的手指,在蛋壳上绘下一个祝福的图文,那纹路只微微闪了一下光,血色就被蛋壳吸收了,消失不见。
蛋从各位巫者和贵族的手中传过,传达了她们各自的祝福和祈愿。原本太姒想要直接把蛋直接带回神殿之中,给它做祈祷,但姒洹却想起了什么,说:“母亲,也让荔看看吧”
太姒想了想,就把蛋交给了姒洹。
自从把蛋生出后,荔就一下子脱力了。此刻荔闭着眼睛,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,显示出他的生命力。沅把荔扶了起来,让他靠在自己肩上。而洹,小心地把那颗洁白的蛋,放到了荔手心里。
荔睁开了一半的眼睛,胸口起伏,看着手中的蛋。洹的心中喜悦又紧张,他想吻荔的额,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开心,也想让荔看见他们的蛋,是他们共同的结晶。而他也想告诉荔,他想与他长长久久、永不分离、爱恋一生
“这是我们的蛋,荔”
荔看着那颗蛋,手却开始颤抖起来,洹以为他也在激动,从上至下亲吻着他的额头、鼻子、下巴。即使是荔,看到他们的骨肉,与他们血脉相连的蛋,也会觉得激动吧。但不知道是虚弱无力、还是握不住手,荔的手却突然松开了,那颗干干净净的白蛋,就这样直挺挺地往下坠去。
“不要!”泷站得最近,也幸亏他反应得快,长尾一卷,就把那颗差点摔到地上的蛋,接住了。白蛋在长尾卷成的圆圈里,转了一下,就安稳无恙地停了下来,搁在姒泷的尾巴上。而屋内原本喜悦紧张的气氛,也因为这个简单的举动,一下子冰冷下来,仿佛落入数九寒天,冰霜齐挂。
荔也没说什么,他看见了蛋被泷接住,而后就翻过身去,把脸埋进枕头里,不想面对眼前的一切。他说:“我的承诺完成了。”
洹却因为荔的这句话,心一下子凉透了。仿佛一盆冷水兜头倒下,让他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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