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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16章 谢湘这个名字

    谢湘亭推门走进之时,盛扶怀和从前一样,坐在床榻的边沿,静静等着。

    昔日盛扶怀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,没他的允许,不得任何人进去打扰,谢湘亭也不例外,所以她也不知道盛扶怀平日里会做些什么,连打听点他的喜好口味,都要费一番力气。

    这样算起来,虽说他们两人做了不少年的夫妻,但私下里的相处时间,其实少得可怜。

    “周公子,麻烦你把袖子挽起来,我给你上药。”

    谢湘亭打开药箱,将其中的药膏翻找出来的时候,盛扶怀已经乖乖挽起了袖子。

    谢湘亭拿棉棒轻轻为他涂抹着药膏,两人各怀心思,一时无话。

    空气里都蔓延着几分尴尬,谢湘亭便没话做话,“周公子,可否问问,你平时不打仗的时候,喜欢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看看书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都看些什么书?”

    “兵法,策论。”盛扶怀的语气虽淡淡的,但完全没有之前的不耐烦,还反问了一句,“谢姑娘呢?”

    “我?”据谢湘亭的了解,盛扶怀惜字如金,没用之事一向不会多问,现在居然有心思和她闲聊了,“我看的书就没有你那么高深了,平时看些话本打发时间,都是些民间趣事。”

    “也不错。”盛扶怀道。

    谢湘亭心里啧啧称奇,盛扶怀居然夸人了!

    “你若有兴趣,可以借你看看。”

    她说罢,才方觉不妥,“对不起啊,等你眼睛好起来了,再看吧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说,你是同意我留下来了?”

    谢湘心中为难,方才那句话根本就是她没经过大脑,随口一说的。一想到前世的悲剧,她就痛心疾首。

    她是盛扶怀杀父仇人的妹妹,现在他眼盲不知自己的身份,她还姑且可以蒙混过关,倘若他有天复明后知道了她的身份,她该如何?又要费尽心思去解开重重误会?

    前世的辛苦,就像在夜里提灯行走,但还没第二日的太阳升起,灯油便耗尽了。现在,她不想往前走了,只想找一个有灯的房子,虽然简陋,但起码还能烤烤火。

    而且,她不爱盛扶怀了,离开了就是离开了。

    一切都是虚幻的而已,她当初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去,就绝对不会再回头。

    “我们店里,不留没用的人。”她语气坚决。

    盛扶怀默了一会儿,说道:“我可以帮忙的。虽然我是个瞎子,但也不是一无是处,你们店里可有什么,是需要我来做的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谢湘亭道。

    盛扶怀没说话,忽然胸口一阵痛,咳嗽不止。

    谢湘亭以为他是想用装病来博取同情,细看才发现他当真出了满头的细汗,身子也有些微微颤动,只是他一直在极力忍耐。

    “盛扶怀,你是不是不舒服?”

    盛扶怀缓了片刻,摆摆手,“无事,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他似乎很习以为常。

    谢湘亭叹了口气,罢了。

    盛扶怀不是一个工作懈怠之人,他行事自有考究,此番出征是来处理随州危机一事,不可能一直赖在她的店里。他眼盲,行动自然受限,回到军营被敌军知道了此消息,定会向随州发难。

    也许是她担心的太多了,盛扶怀只是觉得她这里安全,想在这里适应一下眼盲的日子吧。

    说不定再过两日,随州那边有了新消息传来,盛扶怀自己就走人了。

    她问道:“随州那边,不会有事吗?听说你的军功可是被人抢了。”

    “无事,只要边境安宁就好,有温傲在,他会有办法。”盛扶怀道,“谢姑娘放心,我不会打扰太久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,那你可以暂时留下。”

    答应的话已经说出去了,谢湘亭开始认真给盛扶怀涂药。

    盛扶怀心里却十分酸楚,她越是温柔细致,他就越是愧疚。

    他还有什么资格获得她的这般对待?

    又是一阵沉默,盛扶怀忽然开口。

    “谢姑娘的夫君,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
    盛扶怀小心说着,虽说他不该提起,但很想知道,在谢湘心中,他到了什么样的一个混蛋程度,他期待着得到一些积极的答案,寻找各种蛛丝马迹,来告诉自己还有希望。

    什么样的人……

    谢湘亭想了想,说道:“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。”

    一个对她不闻不问,冷言冷语的人,所以他活着,和他死了没什么两样。

    盛扶怀心冷了半截,虽早知如此,但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疼。

    他感受着谢湘亭轻轻在他的伤口上涂药,动作小心且细致,心中竟然希望这些伤口慢些好,这般想着,右手不自主地想要去握她的手。

    但他只抬起来了一点,随即僵了僵,然后不动声色地放了下。

    谢湘亭却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。

    盛扶怀这是要做什么?

    方才他还问她的夫君,莫非,是喜欢上了她?

    “盛将军,你该不会…喜欢我吧?”谢湘亭开着玩笑将心中的疑问直接讲出来。

    盛扶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并未立刻回答,谢湘亭心中恐惧,急忙道:“你是不会喜欢我的。”

    盛扶怀道:“为何……如此确定?”

    谢湘亭笑了一声,“因为我长得很丑,脸大鼻子塌眼睛小,让人看了就想吐的那种。”

    盛扶怀默默听着她不惜自黑来掐灭他的念想,微微垂着眼,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,其实他很想喊她一声:谢湘。

    但显然,她连大夏慧宁公主的尊贵都愿意丢弃,定是想要极力摆脱定远侯夫人的身份。

    从前的谢湘已经死了,眼前的人早已不再是他的妻子谢湘。

    她是一个全新的她,以她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,也挺好。

    若他告诉她,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,她会不会警惕起来?

    那她与他相处之时,还会这般自在吗?

    是否会当即将他弃了,再也不留余地地将他赶出去?

    盛扶怀怕情况更糟,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,转而道:“谢姑娘不必多想,我只是觉得,你我二人有同样的经历罢了,都是孤身一人。”

    自从谢湘离开,他的每一天都过的暗无天日。

    他怕了。

    绝望的那种怕。

    本来以为,他会带着一身的罪孽了却此生,但上天眷顾,他们二人居然又相遇了,虽然没能相认,但他心中已经感激万千,他已经抓住了救命的绳索的一小截,绝不能再放手,却也不敢用力,生怕将绳子扯断,坠入更黑的深渊。

    他不想再次失去,变得一无所有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午时过后,浔香楼的客人陆续离去,店里渐渐归于安静,后院里传来一阵叽呀声响。

    季沉正手拿一根长木柜,用刻刀仔仔细细地削去手柄处的尖利毛刺。

    “没想到你做事这么细致,这根拐杖看不来不错。”谢湘亭走过去,同时将一个包裹递给季沉,“这是几件新衣,给你和你家公子的。”

    季沉将手中的物件放下,感激涕零道:“掌柜的,多谢了。”

    谢湘亭摆摆手,“不用谢,你们住在这里,总不能每日都穿同一件衣服,有失咱们浔香楼的颜面。”

    季沉摇摇头,“不只是如此,我是说,谢谢你让我和我家公子留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我家公子其实伤得很重,但他一向不喜让人担心,便一直说自己无事,有什么苦痛,都是自己受着,若是我们这就离开,路上舟车劳顿,我其实还真挺担心他的身体。你看着我家公子平日里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,其实我悄悄见过,他经常在无人的时候,自己练习用耳朵听声,靠着感觉来判断周围的情况。”

    谢湘亭听着他说完,默了片刻,然后表示理解,“不用谢,总之,这两日你们就先安心留在这吧。”

    说罢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,她就是这么一个心软之人,怪谁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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