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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醒了快点说,往哪走。”
“这是唯独我知道的藏身之所。我小时候偶尔会跑到这里来过夜。”
他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迸,任剑还突然福至心灵。“天予弗取,反受其咎。你如果非要送上门来,我没有不吃的道理。”
简凤箨坐在火边说。这山洞口处生着大丛的芒箕,非常的隐蔽,对于一个小孩子足够做一个安全而广阔的世界,但对两个成年人来说可能还是过于狭窄。任剑还伸手就能摸到潮湿的洞顶。更深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。
任剑还:“这不试试是不知道的。”
七里濑叹一口气。“其实你知道师父是怎么交待我的吗?”
任剑还靠着石壁坐着。他听见露水在草叶上结霜。秋蛩翅膀层次丰富的摩擦。猫头鹰咕咕的怪叫。撕去光线的压制和遮罩,这山间的声音远比白天要纷乱庞杂。
他从未质疑过任去留的决定。但任去留为什么要将他逼到这个地步?
简凤箨点了点头。“你也是唯一还消受得起的人了。任少主,牙口真好。”
“任少主,你又救我一命。”
简凤箨这次醒得极快,虽说中间无论经过多少时光,在他都是无缝衔接的体验,但他一醒来就发觉,目前这个位置离公冶庐后门非常近。这倒不是因为他内力深厚,或者任剑还算无遗策,只是任剑还发现不认识路后立刻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。
“当初我骗你,”简凤箨说得很慢。“没想过你真会上钩。只觉得骗就骗了。当初想着此去九死一生,大不了一命还你便了。但如今这利滚利的,只怕我这条命还不起,是要我往后十八辈子都赔上么?”
简凤箨笑道:“我是不是又令你失望了。”
简凤箨敞着衣衫,将揉碎的芒箕草叶敷在胸前的新创上,他脖子上的伤也不再流血,像一道蜿蜒的,凝固的红线。他发觉任剑还很仔细地观察他的动作,于是抬起头来朝他笑一笑。
而他现在可能要失去这把剑了。他为此尝试付出的拙劣的努力都是泥牛入海,回首这一路来种种,心头只余一种平静的凄惶。
他举起一只手。“停,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。所以别说了。”
疲累交加之下,不知不觉间任剑还也睡了过去。睁开眼时,天光大亮。洞中不见简凤箨,只地上残留几点血迹。任剑还揉一揉眼,惊跳起来,拾起剑就要往外冲,这时候却听见洞外足音,却是简凤箨拄着一根枯枝当做拐杖,正一瘸一拐地挪进来,见任剑还一脸惊愕,只当他没睡醒,向他晃了晃手上的一截竹筒,笑道:“喝水不喝?”
他有些恋恋不舍地一寸一寸将剑出鞘。“师父说——我想怎样都行。”
其实他隔着秋离鹤单薄的身躯看到简凤箨的表情时,便隐隐知道自己错了。他破坏了简凤箨的赌局。这种强行介入,虽然一劳永逸地避免了简凤箨败亡的风险,却也永远剥夺了他胜利的机会。简凤箨不但不会想谢,说不定还想跟他拼命。或者他应该出于怜悯道个歉,说句我不是有意的,至少做一个息事宁人的表面功夫。但没办法,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。难道在这种情况下,他还期待着简凤箨能拔地而起跟他打一架吗?
简凤箨裹着他的披风躺在火堆旁边,身体由于高烧引起的谵妄不断颤抖。苍白干裂的嘴唇不断蠕动,任剑还俯下身去,只偶尔能分辨一些好冷、好热、师兄之类的呓语。任剑还不知道哪里有水,也不敢离开去寻找,只能将露水浸湿的手帕贴在他额头上。
他突然觉得很累。
他用一根长树枝拨了拨火,若有所思。“我究竟为了什么呢?为了我未曾谋面的父母?没有父母,这二十年我也活下来了。但是我若不鬼迷心窍去做这样事,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死?”
任剑还很看不得他这幅样子。“做都做了,何必后悔。”
任剑还看向他消瘦的,规规矩矩的侧面,觉得他低垂的目光中有一种奇异的热度。“我说过,比起别人,我更愿意看见你。可能因为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况,你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办法,或者发表一些意想不到的评论,我每每想到这点,就觉得很高兴。”
话音未落,眼前突然腾起一团灰白的硝烟。众人茫然四顾,一顿大呼小叫过后,硝烟散尽,两人都无影无踪。七里濑顿足。“那是老二上次捎回来的霹雳弹,就一个,我特地叮嘱他省着点用。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败家了!”
“但我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。”
简凤箨不辞而别之后,他时常安慰自己说,他对简凤箨上心,只是为了他的剑。有一段时间他自己基本上都信了这种解释。
任剑还本能地回答:“不谢。”
简凤箨闭了闭眼,又睁开。“往前三里,有一棵大樟树。”
好像他说完这句,樟树就在眼前了。他们往右拐进一条几乎被完全埋没的荒芜小径,杂乱的榛莽挂着任剑还的衣服下摆。头上的枝条遮天蔽月,辛辣苦涩的植物香气使这次逃亡几乎有了一种探险的意味。一只虫子撞死在任剑还眼皮上。任剑还不具备这种大多数人少年时都有的切身体验,因此他感觉像是走在一个很久以前听别人讲过的故事里似的。
洞外早无人声,或者浣剑山庄弟子已经离开了这一带。但任剑还深知七里濑不是会这样简单放弃的人。他们随时可能会被发现。简凤箨随时可能会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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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凤箨苦笑一声:“天才就是天才,思考的路线都异于常人。”
“所以我就更高兴。”
七里濑道:“那就恕难从命了。反正你带着他,是走不了的。”
火堆表面上已经熄灭,只有灰白的余烬之下掩藏着几星暗红的火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