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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莹怔然看着他,而后再次点了一下头,“……好的,哥哥。”
…………
接下来几天,清莹过得很平静。
日出时睡下,日落后醒来,作息颠倒,三餐规律,只是起床后的那顿“早餐”改成了200毫升血。
陈靳寒通常会让她喝更多,因为200毫升只能维持体温不下降,而想要让身体里饥肠辘辘的感觉消失,至少需要进食500毫升。
清莹不想去回忆那味道有多么美妙享受,因为每次饮血之后,她都会迷茫许久。
或许她一直都在迷茫,像困在无尽黑夜中找不着方向,她发呆,沉默,无所事事……人生时钟仿佛停摆,她没有未来。
与她相反的是,陈靳寒每天都在忙碌。
白天在电脑前工作,晚上开车出去,关注新闻,采购食物和日用品,提防随时可能上门的警察,每天只休息很短的时间。
陈靳寒还带着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买鱼。
那是一种体型极大的淡水鲶鱼,他们买了几条,放生到那片湖泊里。
清莹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有助于毁尸灭迹,但是看着那几条鲶鱼张合着大嘴跃入水中,她心里确实安定不少,像被注射了安慰剂,觉得这办法或许真能有效。
在十二月的最后几天,有两件事让清莹感到担忧。
一件事是,她和陈靳寒看到新闻,警方以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名义,逮捕了两名偷跑回家的海难幸存者,并再次呼吁全市居民,不要收留任何可疑人员,以免病毒扩散。
另一件事是,冰箱里的血快喝完了……
清莹觉得很讽刺,她是如此厌恶饮血的自己,却在发现库存不足后开始惶惶不安。一面唾弃,一面依赖,她活得矛盾也割裂,既讨厌自己变得邪恶,又不愿再忍受饥饿的折磨,不愿绝望的等着自己变冷,身体僵如死尸。
一天醒来——
她走出地下室,看见窗外的落日,假想此时是黎明的日出。
陈靳寒坐在铺着雪白餐布的桌边,准备了两份“早餐”,盛在透明的玻璃杯里,色泽暗红浓郁,如两杯陈年的葡萄美酒。
“论坛上的暗号帖子又冒头了。”他像是随口聊天一样,问她,“要去看看吗?”
“……暗号帖子?”清莹的神情有些迷茫。
“匿名贴,说想请老朋友去和月亮女神见面。”陈靳寒提醒她,“那些学生提议过,如果需要帮助,就去威帝尔自然公园的月亮女神雕像下见面,所以这个匿名帖,应该是那些学生中的某一个人发的。”
清莹记起来了,确实有这么一回事,她不解的看陈靳寒:“你说帖子又冒头了,之前为什么不去?”
“不安全。”陈靳寒望向窗外,落日西垂,天空隐隐显现稀疏的星星,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,“……一群人没头没脑的跑回去,谁知道有没有被控制。”
“那现在为什么要去?”清莹又问,“不怕有诈?”
陈靳寒仰头饮尽杯中液体,唇色染上诡艳,“现在,有人被抓了,发帖的人恐怕是真的需要帮助了。”
清莹看着他嘴唇上残留的殷红,忍不住舔了下自己的唇,有些馋了,“哦,那就见见吧。”
她伸手拿玻璃杯,被陈靳寒轻轻按住,“等一下……”
清莹不解,见陈靳寒从旁边拿了一根吸管,轻轻插在杯子里,而后松开她的手,说:“好了,现在可以喝了。”
清莹:“…………”
陈靳寒笑了笑,“小时候哄你喝药也是这样,只要插上吸管,你就会当成饮料喝掉,哪怕味道不对劲。”
“你都说是小时候了,我这么大了你还哄……”她小声嗫嚅,低头含住吸管,小口小口啜着喝。
那些甜美的,香醇的,柔滑的液体顺着喉咙进入胃里,舒服得全身毛细孔都仿佛张开呼吸,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暖洋洋起来,心也是暖热的,情绪饱满的砰砰跳动。
清莹抬眸看陈靳寒,情不自禁道:“哥哥,谢谢你……如果没有你陪在我身边,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。”
陈靳寒笑着看她,“你不也陪着我吗?我也要谢谢你。”
“不一样。”清莹抿了抿唇,有些不好意思的说,“我什么忙都没帮上。”
陈靳寒抬起一只手,用拇指轻轻擦过她唇角的血渍,收回手,放在自己唇边舔了下,淡淡道:“只要你陪着我,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。”
清莹微怔,而后感觉更暖,她轻轻捂住胸口,那里有种奇异的心悸感。
陈靳寒已经起身,揉了揉她的头,离开餐桌,“我去准备,你喝完了去换身衣服,我们去一趟威帝尔自然公园。”
…………
晚上九点,威帝尔自然公园早已闭园,公园内不仅没有游客,连工作人员也不见人影。
这座自然公园占地面积非常辽阔,在不同的方位摆放着不同奥林匹斯神像,月亮女神像是十二座神像之一。
陈靳寒和清莹找到女神像时,雕像下面已经有人在了。
是谢礼。
他穿着一身黑色帽衫,双手插在衣兜里,坐在女神脚边一动不动,若不是皮肤太过苍白,他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。
谢礼看见兄妹俩走来,脸上神情明显一松,叹道:“你们终于来了。”
这话有些奇怪,仿佛论坛上的帖子是专门发给陈靳寒和清莹看的一样。
陈靳寒倒没有多少意外,语气平淡问他:“找我们有什么事?”
“我一个人说了不管用,让大家都出来说说吧。”谢礼扭头望向一侧树林,“都出来吧。”
陈靳寒略微挑眉。
清莹惊讶的望去,只见漆黑一片的树林里走出几个人影,一个接一个,越来越多,全部是货船上认识的面孔!
她还看见了林小喜,忍不住跑过去抱住自己的好朋友,“小喜!”
“莹莹……”林小喜声音嘶哑,整个人几乎脱力般靠在清莹身上,眼泪也随之落下来,“我们死了好多同学……”
“怎么会?”清莹心头一紧,立即望向身旁那些人,“……安棠呢?小喜,为什么安棠不在?安棠在哪?!”
林小喜的眼泪落得更急,说不出话来。
“自杀。”谢礼替她回答,“我们分开后的第二天,就有同学被抓走了,安棠虽然没被抓走,但似乎没法接受自己被病毒感染,日出后去了学校宿舍的天台,自杀了。”
事实上安棠不是唯一自杀的学生,因为被感染病毒,被厌弃,被排斥,甚至成为全人类的公敌——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了。
林小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拉着清莹的手说:“其实我也……我也差点想不开,是谢礼救了我……莹莹,现在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,可是安棠不在了,安棠……我们再也见不到安棠了……”
清莹心如刀绞。他们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的活着了,从游艇逃到货船,在枪口下找回来的路,又躲过警方的抓捕,为什么最后的结局还是死?
他们就那么该死吗?!!
谢礼定定看着陈靳寒,说:“被抓走的人全部击毙,我亲眼看见的,说明至少官方对这种病毒无解,根本没有治疗方案,我们不能干坐着等死。”
陈靳寒用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的妹妹,问谢礼:“你是怎么考虑的?”
谢礼说:“合作。”
陈靳寒眼神淡漠。
他早就看出了谢礼的心思,如今这样直接说出来,也丝毫不感到惊奇。
“像现在这种情况,深居简出是最安全的生存方式。”陈靳寒说道,“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,反而更容易惹人注目,最好分散开来,这样对自己、对他人,都会更加安全。”
谢礼盯着他的眼睛,肃然说道:“分散居住确实更安全,但我认为,我们最大的敌人,不是警察。”
陈靳寒微微皱起眉。
谢礼说:“现在,我们最大的敌人,是孤独。”
陈靳寒面沉如水。他知道谢礼想做什么,所以感到有点头疼。
谢礼看了一圈身边的同伴,继续说道:“相信这几天大家都有感触,我们被排挤,被打压,哪怕是往日的亲人朋友,也会对我们厌恶、害怕、抗拒……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,感染了病毒,变得人不人,鬼不鬼,却没人帮我们,他们只想杀死我们!毁灭我们!如果到了这一步,我们还不能团结在一起,我们迟早会死亡!”
这番话让所有人红了眼眶。
陈靳寒的余光瞟向清莹,她握着林小喜的手,脸上有不舍与挣扎。
其实谢礼用不着说服他,因为只要说服了清莹,他就没法不同意。
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,确实是孤独。人,是难以凭一己之力在社会里独活的物种,人需要朋友,需要交际,需要被认可和接纳,否则即使肉体活着,精神也会崩溃。
他可以和妹妹过相依为命的二人生活,但时间久了以后呢?一年,两年……十年?她受得了吗?
“合作……不是不可以。”陈靳寒不紧不慢开口,“有条件。”
谢礼问:“什么条件?”
陈靳寒扫了眼这些学生,语气平静的说:“条件是,你们这些人,必须对我言听计从。”
他的话音落下,四周也静下来,许多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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