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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说是年轻书生,其实也不尽然。

    他只是看着像是个书生罢了。

    不过可以肯定的是,他已经死了许久,久到无法分辨清晰面容。

    久到脸上的骨肉都已分离,腐坏的烂肉丝丝缕缕挂在脸上,之所以说他是年轻书生,是因为从他的身形和骨骼来看,此人年纪应当不会超过三十。

    并且,他身上的道袍还未完全腐坏,能隐约看出是书院道袍的样式。

    只有书院的学生,才会如此打扮。

    不过,赵瑞的脸色略有些难看。

    原本他们以为,苏红枣死后哭坟,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导致。若非他们亲自走了这一遭,过来挖坟取尸,也无法发现苏红枣早就被人掉包。

    哭坟并非有什么冤屈,不过是调虎离山罢了。

    换过来的这个人绝对死亡超过三个月。

    腐败成这样,也肯定一直在地下掩埋,昨日才匆匆运来跟苏红枣的尸体替换。

    赵瑞顿了顿,抬头问一脸惶恐的钱老八:“你能确定,死者就是苏红枣?”

    钱老板有些愣神。

    被老张头拽了一把才回过神:“我能确认,前几日她来棋子胡同的时候,我亲眼见过她,面容身形都一般无二,当时她死在棋子胡同的时候,我也在场啊。”

    钱老八仔细回忆:“我确定当时那个人就是大人说的苏红枣,并且已经死了,她尸体都僵硬了,死了好几个时辰,不可能再复活吧?”

    钱老八如此说着,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。

    万一苏红枣死而复活,从坟墓里爬出来,去找他怎么办。

    就在他在那臆想的时候,老张头狠狠抽了他一下。

    “胡乱想什么!”

    老张头看了一眼赵瑞,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谢吉祥,用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重新看向草席里的腐败死者。

    “原来什么鬼哭乌鸦,都是糊弄人的,”老张头哑着嗓子说,“为的就是把老头子我吓走,好换个人进来。”

    赵瑞很诧异,没想到这位守尸人这么聪明,一下就把对方的诡计看穿。

    先不提对方为何要取走苏红枣的尸体,又为何要更换一具这样的尸骨,但他们何时更换得却很明确。

    七月十八,苏红枣死在棋子胡同,同日钱老八把她拉到乱葬岗下葬。

    当日夜里,坟堆鬼哭不止,张老头便吓得去棋子胡同寻钱老八。但是钱老八没当回事,于是七月十九这一日老张头就没回来,待到七月二十报了官,有护城司的校尉陪他他才回来。

    七月二十这一整日,都是对方动手的时机。

    老张头在义庄几十年了,他只是懒得挪动地方,觉得这里清净,倒是一点都不傻。

    赵瑞感叹道:“老丈是明白人。”

    老张头虽然看明白始末,脸色却也不好看,他是守尸人,他看守的乱葬岗出了事,他是有责任的。

    因为害怕就舍弃乱葬岗,是他的不对。

    “是我不称职,”老张头低头看着这书生尸首,沉默片刻道,“此人并非乱葬岗的安葬者,应当是从别处迁坟而来。”

    老张头记性很好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,这里安葬的人是什么样貌,他大抵不会忘记。

    赵瑞点点头,没有多问,直接相信了老张头的话。

    “老丈可看出他死了多久?”

    他们自己看,此人大多死亡超过三个月,因为他身上腐败明显,脸上的肌肉全部萎缩,看起来异常凶恶。

    老张头蹲下身来,也不是很避讳,直接就掀开草席。

    死者的尸体全部展露出来。

    他身上的道袍已经破破烂烂,颜色都不太好分辨,但老张头却还是蹲下身来,仔细抚摸。

    他整日里跟死尸打交道,对这些腌渍臭味很是习惯,竟连面罩和手套都不戴。

    “这衣服似乎是附近崇年书院的学子服,看料子是春夏的薄衫,他里面还穿了中衣和里衣,大抵为春。”

    “燕京今年炎热,五月就入了夏,这人最晚也死在四月,大抵有三四个月的光景了。”

    他这么一说,不光谢吉祥,就连周围几个校尉也不由有些诧异。

    如此一个平平无奇的老者,低贱得没有任何人打交道的守尸人,竟有这份眼力。

    谢吉祥感叹一句:“老丈当真是行家。”

    老张头在边上泥土里抓了一把,搓干净手,然后就起身说:“什么行家不行家,就是凑个热闹。”

    他用那双大小眼看谢吉祥:“小姑娘看出什么来?”

    谢吉祥弯腰在死者身上盯着看。

    然后道:“死者这身衣裳是新换的,膝盖、手肘处皆无补丁,脚上那双布鞋鞋底干干净净,甚至还没有落灰。”

    衣服没补丁,可以说是家中富裕,但家中富裕者,死后草草下葬并且被挖坟掘墓无人报官,就说不过去了。

    且无论衣服再怎么干净,鞋底一定会有泥灰。

    老张头见她目光清澈,声音笃定,便笑笑:“如今衙门里人才济济啊。”

    他不再多言,只道:“你们把人带走吧,出了这样的是,老头子我难辞其咎,自不会去报官。”

    说完,老头子背着手,慢悠悠往家去。

    谢吉祥看了看他的背影,没问钱老八他的来历,只从袖中取了些碎银给他:“钱把头,这工钱你拿给老丈,就说是谢他提供线索。”

    钱老八笑了:“一定一定,大人你放心,一定全都交到老张手上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,也不在此处盘桓,直接便走了。

    赵瑞此刻正在端详死者,然后对夏婉秋道:“派人去调集人手,给死者收敛,低调带回皋陶司,让邢大人尽快验尸。”

    他一说低调,夏婉秋便明白要如何做。

    她立即吩咐属下寻了散在北郊的皋陶司校尉,吩咐好如何把死者运回皋陶司,然后便又跟到谢吉祥身边。

    赵瑞抬头看了看天色,又思忖片刻,问谢吉祥:“虽然出了案子,但今日刚巧来了北郊,可顺路去皇觉寺看看线索。”

    原本他们说好夜宿皇觉寺,但苏红枣这边的案子有了变故,所以赵瑞还是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谢吉祥略一想,便道:“还是去皇觉寺吧,我们便是现在回去,也无法给邢大人帮忙,还是等明日再回。”

    赵瑞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要去皇觉寺,其实主要是为了谢吉祥时不时癔症。

    虽然谢吉祥自己不在意,还因为此癔症可以帮助破案而高兴,赵瑞心中却总是不安。

    若是能得苦海大师一两句点拨,看此症如何破解,才能让他心安。

    不多时,皋陶司的校尉便匆匆赶到。他们穿着常服,还带了个破破烂烂的马车,到了乱葬岗,直接把死者裹在麻袋里,放到马车上。

    什长过来对赵瑞行礼:“大人,已办妥,属下告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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