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歌行 (一)微H(3/3)

    骆子实没法儿,勉强打起精神同她闲聊,迷迷糊糊间聊了什么他记不太清,只记得她心情甚好的模样,话音轻盈又舒缓。

    她能开心就好,骆子实想。

    时至午后,她未留,去书房看了会儿书,日落前命去帝君殿内传话,说她今夜会在他那里留宿。

    圣人久违摆驾帝君殿内,进出的宫人皆喜气洋洋,众人清扫廊道、准备茶点,伺候主子洗浴梳妆。

    唯独将蒙圣恩的夏文宣郁郁寡欢。

    入夜,一支浩荡的队伍簇拥着她的驾临。夏文宣隔着窗纱,望见远方飘摇的火光,候在房门外的侍从趋步入内,请他出门迎接,语气掩不住的雀跃。夏文宣颔首,起身,亦有成群的宫侍紧随其后,他端庄地走到殿外与她相见,俯身行礼,仿佛孩童手中玩弄着的泥偶。

    陆重霜慢悠悠陪他用过夜食,尽量捡了些话头与他闲聊。

    见她心情甚好,夏文宣试探着打听起萧家的子嗣,问她觉得那少年如何,乖不乖?陆重霜本不想谈旁人,碍于夏、萧两姓多年姻亲,却也给了他面子,淡淡回复一句不错。

    文宣嘴角轻轻动了一下,仍带着温和的浅笑,上前为她拆掉发髻。

    他执象牙梳,斜坐着为妻主梳发。

    她的长发抹过香膏,腻且冷,握在手中,丝滑如缎。

    后宫杂事颇多,时常令我分身乏术青娘,我近日在想,不如提一提诸位公子们的位份,也好让我有个帮手。夏文宣说。青娘觉得如何?

    再说吧。陆重霜细眉微挑,冷了声。

    她好容易散了这几日积攒的烦闷,高高兴兴来见他,未曾想他竟跑来给了个最大的不痛快。

    夏文宣手一顿,默然片刻后,若无其事地继续梳发。

    先前宫中无人,事也少。如今后宫已经热闹起来,位份的事多少要急一急了。他又说,脖颈发冷。有几个·····我瞧着不错,家世好,懂礼数,容止端庄,也很乖顺。

    陆重霜呵得一声轻笑,道,文宣,够了。这不干你的事。

    他知道她不爱听,可有些话是不得不说,眼下有把无形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,刀柄明晃晃刻着忠孝二字。

    青娘曾说过,我是您独一无二的正君,那后院的事自然要由我做主圣人说出口的话,可不能食言。夏文宣话音微颤,面庞微扬地瞧她,固执地望着妻主的眼睛。

    陆重霜敛了笑,右手钳住夏文宣的胳膊,与他四目相对。夏文宣,你这是在威胁我。

    文宣不敢。他目光闪烁,微避。

    倘若我偏要食言呢?陆重霜上身微倾,压过去,眼神追着他。文宣,若我不认这话了,你预备如何!

    夏文宣轻轻咬牙,面上白得不见血色。

    良久,他轻声叹息,哀哀道:我原以为青娘待我是真心的

    陆重霜听了,似被针尖扎进了心头,卸去胭脂的薄唇抿了抿,眼睛直勾勾瞪着他。

    素白的一张脸,眉毛淡淡的,洗净脂粉,那张脸分明还稚嫩着,展露出十七岁少女本来的面目。

    皇权的身份就像盔甲,层层包裹之下,使他们看着都比自身强大。

    真心?夏文宣,你哪来的脸与我谈真心陆重霜松开钳住他的手,压着声音,起身,怕疼般接连退后几步,手沿着桌案摸索,触到了妆奁匣的边角,冷不然抓过,朝地上狠狠摔去!旋钮经不住这般力道,匣内珠翠散落满地!

    她回望一眼文宣,嫌不够,像个闹脾气的女童,在他面前扔了镜子,连他手里拿着的象牙梳也砸在地上,断作两截。当初你我相见,你的心难道是干净的!

    夏文宣眼眶一下红了。

    陆重霜看他这幅神态,心里搅作一团,又是气又是难受,攥着手骂他:文宣,我够宠你了。你是大楚的帝君,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。我还让你手握治理六宫的大权,底下人有哪一个敢给你脸色看!又哪一个敢欺辱你!你夏家往后宫安插眼线,你娘亲数次对我不敬,我都是高高举起,轻轻放下!都这样了,文宣,我难道还不够宠你吗?

    夏文宣怔怔地瞧着她,泪直往下落。青娘口口声声说宠我,可要是真宠我,下毒一事怎会死压着不查我知道的,青娘,于家不过是替死鬼。你不愿查,你要护着始作俑者,我也只能当作无事发生。

    你不明白,陆重霜别过脸,抽了下鼻子,我是大楚的女帝,我不能只为你

    您是大楚的女帝,阿娘是大楚的宰相,那我呢?我要么是不忠的丈夫,要么是不孝的儿子。夏文宣流着泪,酸涩道。圣人,这皇城内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大家族?陛下要从哪儿开始杀!于家已经倒了,陛下预备下一个抄谁的家?抄我的吗!陛下是要把我和于子崇一道关进东大殿活活关死吗!

    住嘴!夏文宣,闭嘴!闭嘴!她话音带着颤。

    夏文宣不肯。

    陛下了无真情,臣下亦不过贪图富贵,他自嘲地喃喃道,呵,真可笑,半点真心没有,你与我又做什么夫妻。

    陆重霜听闻,浑身一抖。她几步上前,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推到在地,厉声嘶吼道:那你滚啊!带着你夏家的钉子滚出宫去!我随你是生是死!

    话音方落,两人间空气霎时凝固了般,谁也不动,谁也不说话,只牢牢望着对方,互不相让,只听窗外的风一阵一阵刮过。

    最终,还是夏文宣先投降了。

    他消瘦的双肩轻颤,嗓子嘶哑地与她说:青娘,你以往不是这样的。

    陆重霜喑哑。

    默然良久,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,哽咽着道:文宣,你要怪,就怪自己当初没看清我吧

    话落,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(泠公子死得太早了,没来得及教会霜如何对待心爱的人。可以说,她根本不明白怎样对待自己想真心对待的人,面对重视的人,反而会常常表现得恶劣且失控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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