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(3/3)
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，齐大壮还没来得及出声，便听到里头传来父母的对话。
“今天的排骨很好，我买了几条，一会儿腊起来，等小德回来吃。”
“嗯，钱拿到了吗？”
“拿到了，十二万一分不少。”
“拿到就好，小德不是一直想要一台笔记本电脑吗？明儿个去给他买吧。”
“给小德买的话，小诗那孩子一定会闹翻天。”
“那就给小诗也买一台，要不了多少钱。”
“一台好几千块，两台得上万了！”
“我们家现在也不差这点钱。”
“我那天跟春梅她妈在县城看了一套房子，七十万。”
“七十万？”
“看着不错，挺大的，小德毕业前，要把房子买下来，不然到时怎么给小德说媳妇。”
“还有两年，再攒攒。”
“再过两年就涨价了，到时候可不止七十万啊！”
“唉，你过两天给大壮打个电话，看下他还有多少钱。”
“那个杀千刀的，一点良心都没有，要不是我说你赌博输了钱，那钱怕是藏着掖着都不肯拿出来，这养不熟的白眼狼。”
“行了行了，他又不会跑了，钱放哪儿不一样，迟早是我们的。”
“赶明儿再找几个借口要点钱，给小德买辆车。”
“行，小德的驾照快拿到了吧。”
“那天遇到王教练，王教练说寒假回来再考什么科目四就可以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工具厂最近订单多吗？今年年底的分红不知道有多少？”
……
屋里的聊天还在继续，齐大壮却一句也听不下去了，父母的话如同锐利的剑锋，一剑一剑地往他胸口刺去，刺的千疮百孔，凛冽的寒风嗖嗖地灌进去。
不知道站了多久，齐大壮浑身冰冷，提着礼品的手僵硬的无法动弹。
“小海，我们走吧。”
齐大壮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，“我不想进去。”
邹海本来想推开那扇掩着门，看看这般狠心的父母长什么样，顺便让他们知道他们所说的话已经被他们口中的白眼狼全部听到，进而再狠狠羞辱他们一番，为齐大壮出口气，可面对脆弱的齐大壮，他只说了一个字。
“好。”
齐大壮任由邹海拉着他走，他的四肢冰冷麻木，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。
“诶！”那人似乎认出了齐大壮，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了句，“你不是齐胖子吗？”
那人的语气算不上好，甚至还带了嘲讽的意味，邹海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，那人被邹海的眼神吓到，悻悻地闭上嘴巴。
邹海本来还担心这边没有车回去，谁知不远处停了一辆计程车，车后尾箱上掉的那块漆相当眼熟。
话说司机大叔刚解决完午餐，就见一脸严肃的邹海和一脸呆滞的齐大壮站在他的计程车前。
“G市皇庭酒店。”
“行，按跳表收费，高速费刚才收过，不另算了。”司机大叔没想到回去还得做一单，别提多开心。
邹海将齐大壮揽入怀中，不顾司机大叔诧异的目光。
齐大壮脊椎陡然僵硬，条件反射地动了动身体，而后慢慢放松下来，却依旧保持着一脸呆滞，双眼无神的状态。
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村子离开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G市，回到这个温暖的房间，等他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时，已经是傍晚时分。
暮色黯淡，残阳如血，映着晚霞的天空中悠闲地飘着朵朵白云，忙碌了一天的太阳收敛起白日的热情。
七彩光晕消退的只剩下金色的光芒，朝着地平线逐渐下降，残留下的余晖挥洒在远处的高楼大厦上，给他们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。
大街上，人们三三两两的在街道上结伴而行，寒风凛冽，寒气入骨，一股淡淡的幽香从不远处传来，沁人心脾。
齐大壮站在阳台上，看着夕阳滑落地平线，一轮圆月紧接着爬上来，兢兢业业地替代太阳为世界散发光芒。
这时候，邹海回来了，提着一个餐盒，迎着柔和而明亮的灯光，对他说：“想明白就过来吃饭，没想明白继续想到明白为止。”
齐大壮早已经想明白，从小到大，他一直是家里不可或缺的存在，只是这种存在毫无意义，小时候，他是为了照顾弟弟妹妹，为家里洗衣做饭耕地砍柴养鸡喂猪而存在，长大后，他是为了赚钱盖房子供弟弟妹妹读书为弟弟存钱娶媳妇儿而存在。他的存在一直都是为了别人，不是为了自己。
他从来不懂得如何表达感情，不像齐文德和齐诗诗，可以抱着父母撒娇，跟父母说我爱你，这些他通通做不来，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对家人的爱，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好，很好，谁知，在弟弟妹妹眼里他是个自私的人，在父母眼里，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。
五岁之前的他是幸福的，父亲会背着他在乡间小路上散步，母亲会拉着他去一起去赶集，他听话的时候会给他钱买冰棍吃，还会亲亲他，夸他真乖，他不听话的时候，母亲会板着脸教训他一顿，等他哭完又带他去买糖果……
很多事情他都懂，只是一直在逃避，不想让自己懂，他总痴心妄想，有一天父母会像那时候一样爱他，对他好，即使机会渺茫，他也不愿意放过。
然而，今天父母那番对话真的比用冰锥刺穿他的心还痛苦。原来在父母眼里，他只是一台赚钱机器，为了钱，不惜编造出各种谎言欺骗他。
想起那两晚父母在电话里的争吵谩骂哭泣，齐大壮笑了，只是那一口白牙，配上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子，怎么看怎么滑稽。
“小海，我以后一定好好对自己，天天吃肉，天天吃苹果，天天吃四碗饭！”还有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！后面那句齐大壮默默在心里说给自己听。
邹海拿着筷子，看着齐大壮信誓旦旦的样子，噗呲笑出声，半响才说了一个字。
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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