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下灯(2/2)
在很久很久以前,鹤书还在云端帝国时,她曾是北境沧溟家族的贵女,现任沧溟家主水鸢之妹。
鹤书没有打扰他。
……
他靠着一颗碗口粗细的青竹,慢慢坐了下来。
那光芒并不强烈,只堪堪能照亮回到小屋的那一条石子路。
“王上当时看见了什么?”御兵韬也问他。
苍狼并不在意。
苍狼的厨艺是在军中练出来的,果腹尚可,滋味却算不上好,但苍狼做得认真,鹤书看在眼里,不知为何,竟也没有阻拦。
而如今苍越看她的眼神,像极了当初的祝王。
她始终记得,这是他们的九界,却不是自己的家。
所以不管有多忙,每月十五他都会抽出时间来,一个人离开王宫,回到那个小山谷,将檐下那盏琉璃灯点亮,盼望着竹林尽头会忽然转出一身白衣。
如果这点微妙的平衡被点破,那苍越也许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。
离开的前夜,他外出摘了野菜、猎了锦鸡和山兔,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。
苍狼远离了小屋,远离明亮的灯火,远离了他恋慕的少女,一个人躲进了幽暗的竹林。
“谢谢。”她疏离地对他微微颔首,任由那熠熠生辉的双眸黯淡下去。
那个冬月十五,有人为他温了一壶能暖他一生的梅花酒,有人为他做了一盏能照亮他归家路的琉璃灯。
直到有一日,鹤书将清洗干净的甲胄还给了他,在少年骤然暗下来的目光里,她对他说:“你该走了。”
在海上明月楼建成那年,她跟随前代沧溟家主前往道贺,偶然间见过南境祝王看她姐姐的眼神。
十年弹指,百年一瞬。
足够了。
鹤书看着眼前献宝似的捧着一盘炒得焦黄的野菜的少年,顿了顿,还是夹了一筷,送进了嘴里。
幼狼仍旧有着狼的习性,他不愿将自己的脆弱的一面暴露在鹤书面前,他只能远远地躲开,躲到没人看见的角落去为自己舔舐没有流血的伤口。
厨房里亮着灯,不时飘出焦糊的气息,鹤书却只是坐在外间的石凳上,沉默着将沏好的茶倒进土里。
鹤书明白,却不敢承情。
她平静地洗净了碗碟,收拾好了屋子,才走到了外头。
于是之后十年,无论遇到何种困境,他都记得那壶酒、记得那盏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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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一壶梅花酒,等一个不归人。
他飞快的穿过竹林跑向小屋,再顾不得放轻脚步。
苍狼眼里写满怀念和温暖,他说:“孤王看见了家。”
他的身体一日日好转,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,心上的疼痛却愈发剧烈。
于是苍狼知道,他最不希望看见的时刻还是到来了。
对不起。
所以她只能这样旁观着,保持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。
可当他走到小屋外不远处时,小屋附近却亮起了暖橙色的光。
等苍狼收拾好情绪的时候已经很晚了,隔着层层的竹林,他远远看见小屋所在的地方暗了下去。
只是换了一件衣裳,但镜中少年的目光写满沉沉的哀痛,仿佛他不是在换衣裳,而是在亲手扒掉自己的皮。
苍狼望着婆娑树影间漏出的那点光晕,眼里慢慢地亮起了光。
在镜子前,他沉默着换下了身上的布衣。
可他不能。
即便不能长相守,可她明白他的心意,他又如何不懂?
小山谷里有一棵生长得很好的红梅树,她站在树下犹豫了很久,才慢慢蹲**,从树下挖出了什么。
在分别前被鹤书再次拒绝,苍狼心里的难过几乎要满溢出来,酸胀的眼眶却倔强地不愿落下泪来,少年只是抱着膝,用力将自己蜷成一团,好像这样就能驱散自己心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寒冷。
他亲手撕下了那个向往着小山谷和姑娘的苍越,重新钻回了苍越孤鸣的壳子里。
鹤书的作息向来很规律,这个时间的确是该熄灯了。
唯一不同的是,祝王性情灼灼,喜欢谁就要将一切剖开放在他人面前,任由天光照亮满腔的爱意。
她在心里无声地致歉。
落叶归根,哪怕停留再久,穷尽这一生,她终究是要回家的。
“中原有种说法,十五月圆,人也团圆。”
石桌上多了一壶用小火炉温着的酒,檐下亮起了一盏从未见过的五光十色的琉璃灯。
难道不是吗?
他看见了什么呢?
她并非不懂苍越的心意。
他在期待着她主动伸出手,鹤书明白,但却不得不辜负。
那件被他换下的布衣内里是红色的,铺在屏风上,像是沾满淋漓鲜血的人皮。
少年至真至纯的思慕,不该错付在她这个过客的身上。
习武之人,夜间视物是基本,这一段路不远,他本也不必灯光照明。
她的姐姐一手建成了海上明月楼,技艺堪称巧夺天工,阁中所藏珍宝任意一件都远超万金之数,但祝王全不在乎。
苍狼觉得自己当时是想哭的,但他盯着鹤书看了很久,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,最后还是忍住了。
这样他就能留下来,留在这个山谷,留在这个姑娘身边,只做她认识的苍越。
他以苍越的姿态陪鹤书吃完了最后一顿饭,在鹤书背对着他收拾碗碟时,一个人无声地离开了。
而苍狼却更沉默,他的恋慕像是无声的水流,温和又含蓄,内敛到了极致。
祝王的眼里,自始至终,都只装着一个水鸢。
数度生死时,他不曾丢掉自己身上的温暖,也不曾忘记归家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