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(1/1)

    洛珩川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可自控地抖,他已经用尽力气去抓,掌心开始流汗,指甲都嵌进指腹边缘,刺痛阵阵袭来。每刺一下,他才能克服胃里愈加泛滥的灼热感。平面镜里照出利刃般的双目,一掀一瞥间,他眼底波动渐稳,沉如无澜无波的死水。

    “哥,通桥突然发生连环追尾事故,事态严重。从利云路到通桥的4.5公里路一概被封。”耳机闪烁,可绷出的一连窜话叫车轮骤然打滑,尖锐异常的刺叫声引得喇叭声阵阵。洛珩川硬是赶在绿灯消失前,从两辆私家车直接挤出位置来,右后车门堪堪蹭过,甚有火花爆出。

    “车牌无交通事故记载,车主是本地人.....”

    车是套/牌。

    洛珩川一秒反应,他刚想再说几句,车身忽而一震!胸口直撞方向盘,后坐力不小,前胸腔骨瞬时一阵木痛!

    “......”洛珩川一把扯下耳机,双手急速猛打方向,以蛇形闪过路口后,直接右转进入辅路。后面的车紧追不舍,且不再潜伏,直接以攻而上。洛珩川的脸色也彻底冷下来,他本就暗光凛凛的眼睛终于露出久违的一丝阴沉。

    两辆车一前一后在空荡的马路上争秒飙速。两旁行人亦无,唯有秃了叶的树桩几棵。冷风被隔绝在外,似乎危险也暂时没有靠近。

    前面快到头了,再开就没路了。洛珩川单手把着方向盘,右手伸到副驾驶座的夹缝中——将短刺刀反握在手。刀柄凉手,和他滚烫的手心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洛珩川从眼角迸出阴侧侧的风,他手指灵活地翻转,将刀刃向下,然后藏于袖中。

    “.....嘭!”后面的黑车终于逼了上来,黑影如快闪轰鸣,不遗余力地撞着洛珩川的副驾驶。洛珩川咬紧牙关,余光快掠而过,卯足了劲道将油门踩爆,速度表霎时绷直,继而又以顺时针方向快速摇摆。

    黑色奔驰咬得死紧,一刻不松口,贴着洛珩川的车把他往死角逼。

    “咣当!”这声巨响能破天,车轮在沥青地无措打转,叫嚣不断,翻着刺声割着心脏。

    “.......”洛珩川不忍发出低喝,他的额头因猛烈撞击而受伤,挡风玻璃被撞碎了大片余,碎粒贴着额嵌入皮肤里,血痕顿时划出,他一眨眼血就像拧开的水管子,汩汩狂涌。

    他的视线被血遮挡,眼皮只能艰难掀/开,模模糊糊之中,有人正朝他走来。那关门声震耳欲聋,像在洛珩川的面门上扇了一个巴掌。洛珩川动了动手指,刀刃已从袖中滑落出来,他反手用手指握住,刀刃锋利,足以杀伤。

    “一.....二.....三.....”洛珩川被巨大的撞击力撞倒在副驾驶座,他微微抬颚,目光直指后视镜,他吞/咽,喉底如烫油滚滚浇过。

    “四。”视线所包的范围内终于走进了四个人。四人分别占据四个角,无论洛珩川从哪里下车,都能将他生擒。

    洛珩川突然露出牙齿,上唇被挑起,赋嘲讽之意。他腾出一只手来,摸向安全带。

    只听“啪嗒。”一声响,除了汽车故障的声音,只有这声最轻。然而却是一声警铃敲心头。

    洛珩川挪了下腿,将手探向车门。车门透一缝,冷风即刻而来。洛珩川垂手,刀身终于落入手。

    出手的一刹那,洛珩川的体温再度飙至三十九,他本该可以出手更快,但碍于身体所累,反应、灵敏度、力量都比平日差上许多,但好在还能应付。

    “啊!”他的刀锋由后往前刺破其中一人后肩,他收了力,刀刃只会留有表面,划伤肌肉,并未刺中要害。而不等他再调转刀口,他无法顾及的后背就叫人钻了空。

    “......”洛珩川呼吸一滞,下颚明显异动,他一步踉跄,后者穷追不舍,提刀又刺。刀口再度抡起,却被一只手紧紧抠住。

    刀口仅离洛珩川的眼睛一公分,他本就流血的额头也糊了他的眼,但隐约血腥气难盖。

    “啊!”哀嚎声突现,混着手骨断裂的声音,在两人之间爆开。刀咣当落地,洛珩川一个反扑,以单腿钳制后,抡起那人的脑袋就往地上砸。

    地上混的血越来越多,也不知谁是谁。洛珩川掐紧身/下人的脖子,手下不再留情,他贴近,一字一句含着气逼问出来。

    “你们是谁?”

    然而逼问得不到任何回答,只有变本加厉的再一次进攻。洛珩川眼神一凛,眼珠都快夺眶,他的体力快到极限,视线已经看不清出刀刀速度和方向。他失去了出击的预判能力,只能盯着眼前的一团白糊,猜出大概。

    “唔.....”他还是晚了一秒。待他抬手抓住对方的尖刀,躲避已来不及。利刃从他的掌心刺入,再从手背刺出,脉络胫骨似乎都被一腔破坏,洛珩川瞪大了眼睛,眼下组织像爆了口的下水管,管子被人恶意剪坏,残存在里的水混着杂质喷泻而出——只不过流出来的是红色的。

    大多刚认识洛珩川的人,都觉得他是个不好接近的人。眼神幽深像深渊,他不动声色,浑身透着漠然与拒绝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,容易让人提防。

    他倒下了,倒在粗/粝冰冷的水泥地上,一动不再动。那些人撑起了身,其中一个俯下了身,用鞋踩住洛珩川的手指,鞋底又脏又硬,一脚下去踩不平。那人面露不耐,于是碾动鞋面,加大力度。

    “......”洛珩川的手像残破布偶的断臂,被强固不能动,短刀抽出一刹,血肉被利器再次切割,二度折磨,他的手亦像毫无生气的枯草,命/液尽逝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一人将现场带血的刀收了起来,动作刚做到一半,只听一阵刺耳的轰鸣声由远及近。几人面面相觑,低声咒骂几句后,火速钻入车内,人都顾不上坐好,车子就如弦刹那飞离。

    警报声愈来愈刺耳,车顶上那盏亮红更是刺眼,急刹声又被鸣笛声掩盖。

    “珩川!”

    “哥!”

    “洛队——”

    唐阮玉在老麦的搀扶下才下了车,他受伤的手上已经缠上了纱布,他双脚刚一落地,就听到

    耳边那撕心裂肺的声音,他第一下没能听清,人还略有恍惚。

    他仿佛一个生了锈的老机器,发条不再灵敏。导致耳朵片刻失聪,他听不清他们在喊谁,又好像听见了。他有些迟滞,不知道该面向哪里,反正他也看不见。

    “.....老麦,珩川呢?”

    “老.....”唐阮玉的手骤然一空,人不由踉跄。

    “珩川——珩川!珩川!”

    唐阮玉忽而一怔,他试图往前走,可是左腿不知怎么地就迈不出去,小腿颤得严重。他下意识地去抓被烫伤的手,可一碰心就疼得慌,他一转过头,漆黑一团,连基本的光感都感知不到。

    周遭都是杂声,有比警车更尖锐的鸣笛声在逐渐靠近,身边开始有跑动声,他们似乎抬着什么,跑动的震动不太正常。

    “珩川怎么了?”唐阮玉感觉到侧面上掠过一阵风,他慌里慌张地伸手去抓,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,他以为自己很正常,殊不知声音和一地的玻璃碴一样支离破碎。

    “.......洛队......肩胛骨被刺伤、左手伤势更严重,大量出血,心脏.....心脏出现骤停......”

    “......”那股风又消失了,唐阮玉感觉到跑动的震动更剧烈了。

    .医院内

    洛珩川一度陷入昏迷中。

    他躺在那张洗得发白的床单上,床/垫发硬,他的双脚似乎也伸不太直。他的左手被搁在被子外,他的手掌被厚纱布里里外外缠了好几层,手指上也落得血痕印迹不断,无名指上的指甲都被踩裂了,手指骨节也破了皮。

    吊针无法扎进他另一只手里,只能从手臂内侧进针。氧气罩罩在他的脸孔上,他双眼紧阖,却没有醒来的征兆。

    生命体征仪在显示洛珩川还活着。

    重症监护室的门被推开,露出一双鞋套。那双蓝色的鞋套迈得小心,她似乎不敢接近。她穿一身隔离服,消毒手套有一股浓重的塑胶味。她不安地绞着手,反反复复几次后才往前走近。

    她手足无措地看着床上的人,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辨认出来。她试探性地伸出手,可垂眼看到那只千疮百孔的手,她犹豫,犹豫再三,也没敢再握住。

    “.....洛哥.....他们让我来看你......”廖文婷一张口,眼底就湿了。她赶紧捂住嘴,可呜咽还是从指缝中跑出来。

    .重症监护室外

    唐阮玉被隔绝在外。

    医生说洛珩川还没醒,重症监护室也不得进那么多人。

    谁进去了?唐阮玉脱口而出,却没人答话。

    老麦去找医生了。叫他在这里坐好不要动。他哪里敢动?珩川就在这扇玻璃窗后,他还能去哪儿。

    “医生,我.....我想进去。”唐阮玉逮人就问,一把抓住别人的袖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。

    “不是和你说了里头有人吗?!你等里头的人出来再说!”医生吼得不耐,吓得唐阮玉不得不缩了缩脖子。

    “可是他的同事都在这里.....还有谁会进去.....”

    “一姑娘,也穿着警服呢。”

    唐阮玉始终屏着一股气,强迫自己不要哭。所以他就算是坐在救护车上,他也抓着洛珩川的手,愣是忍着没掉一滴眼泪。

    可这会,倒是想哭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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