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四十一章 岁岁年年度此生(5/5)

    现在开始，才是命老之劫真正的样子。

    一年一岁，年年岁岁，逐渐长大，逐渐老去。

    他从壮年，一点点走向中年，老年。皱纹一根根爬上他的脸，青丝一根根褪成白。原本高大的体格从结实，到劲瘦，到佝偻。

    当他老得实在走不动了，就坐上了轮椅。

    这天，术玄推着他出来看雪。

    四季如春的灵山上没雪，这雪是法术造的，就因为苍殊说想看。老小孩老小孩，老顽童就是任性嘛。而且苍殊这狗东西，有时候真觉得他好像从来都没长大过。

    苍殊盖着绒毯窝在轮椅里，在他已经浑浊的双眼中，远山还是青黛，近前却白雪皑皑。雪花吹落到他须发上，许久都未化。

    “冷吗？”术玄问。他用指尖轻柔地拂去苍殊睫毛上的一点白。

    “还好。”苍老的声音，虚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消逝了。

    但即便是如此，如此得老态龙钟，他给人的感觉依旧不是阴沉、灰暗而哀伤的。好像能跟你闲聊一般稀松平常，好像还有能跟你斗嘴的那股气劲儿。

    悠闲而平淡，明朗而松快。

    几十年的光阴，长度是因人而异的。

    于苍殊而言，这是他的这一生；对于一些小修士来说，也够改变很多东西了，上清峰的人员因此而更迭，有人加入，有人晋级，有人寿尽而亡。

    对于活了上千年的术玄来说，又如何呢？

    这几十年来术玄再没有闭关过，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，像一对厮守的凡人伴侣。

    那这几十年，不知术玄是觉得匆匆，还是漫长；是空虚，还是充实；是乏味，还是满足呢？

    “我这，也算…陪你，白头到老、了，吧？”苍殊有些艰难地调侃到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这个时候，术玄很顺着苍殊。

    苍殊的意识越来越混沌了。

    他开始感悟人生。

    倒不是他多愁善感，而是这本是一场考验，关于衰老的感悟越深刻，大概会越有利考验通过吧？

    但苍殊想了两秒就放弃了。

    或许是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吧，但他更多是觉得没啥必要。凡人这一生近百年，那么多喜怒哀乐，复杂到每一秒都可作文章，太多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，却想三言两语就将生命的意义赋予一个总结，未免太傲慢了。

    他也没这本事。

    一切滋味心中留，就够了。

    非要有个感慨的话，苍殊只能说：“我真是帅了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他声音极轻，概是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但术玄还是听见了，他勉强捧个场：“……嗯。”真是，到最后还这么不正经。

    雪，还在下。

    苍殊的呼吸已经停了。

    术玄走到轮椅的正面来，看着生息消逝的苍殊，无法抑制地感到了悲伤和孤独。

    他有信心苍殊能通过考验，眼前的死亡并不算真正的死亡。但这一刻，他却感到了真切的生离死别。

    如果他们是凡人，面对心爱之人的死亡便是这种感觉吧？

    哪怕他们已经活得够久，活得够老了，另一半离开后自己怕是也过不了多久就能追随而去……

    但原来，没有了对方的余生，独活一秒，都如此寂寞。

    “莫殊…”他轻轻念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——快睁开眼，让我看见你活着。

    术玄突然发现，在死亡面前，他千年来的追寻似乎都不算什么了。哪怕他们永远分离，只要知道莫殊还在世界的某处好好活着，他就都可以忍耐。

    呼——

    微风，忽起。包围着苍殊，卷着雪花扶摇飞舞。

    四面八方的灵气汹涌而来，朝着苍殊倒灌而下。

    来了！

    术玄退出了气旋的中心，到边缘地带为苍殊护法。这边的动静不仅他上清峰的人都停下了动作，清虚门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视线注意了过来。

    有晋级之兆，却没有雷劫显现，属实奇特，难免叫人好奇。但有术玄坐镇，无人敢来打扰。

    浓郁如雾的灵气埋没了苍殊的身影，只能感应到苍殊身上的灵压在节节攀升，从炼气一层、二层……筑基初期、中期……金丹……元婴初期…元婴中期——这到苍殊原来的境界了。

    然后如水到渠成一般自然而轻松地跨入到元婴后期！又无限逼近元婴大圆满！

    倏。

    灵潮渐渐散去。

    老态消失、恢复至青年容貌的苍殊显露出来，褪去凡胎、灵韵熠然的他是如此生气勃勃，　神采奕奕。

    积雪早被吹飞或者消融了，这里又露出了青翠的草木，缤纷的花朵，像是一下从冬天来到了春天。

    哦不，应该是夏天，因为这儿有一轮过于炙热而耀眼的太阳！

    术玄看到苍殊睁开眼，对上他的视线，那人便粲然一笑地：

    “快祝我生日快乐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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