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节(1/1)

    “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?”萧窈反手攥着他的手腕,却没能夺回玉簪,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难不成从今往后,我不同任何男子多说一句话,才能如你的意?”

    崔循喉结微动,只觉萧窈所说的假设颇具吸引力,最好不单单是男子,如阳羡长公主这样被她爱重的女郎也不要有。

    可事实并非如此。

    在萧窈心中,有太多人、太多事比他更为重要,总是令他难以心安。

    但理智告诉他,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吓到萧窈。

    他以指为梳,将她散开的长发拢起,用那根白玉簪重新绾起,缓缓道:“萧窈,早去早回。”

    崔循离开行宫时, 已是日暮西垂,比他预想的时间要晚了不少。

    他还有尚未处理的事务。原想着见萧窈一面,便该回城料理, 只是与她在一处时, 总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过了许久。

    尤其是在知晓她即将去往阳羡后, 自制力荡然无存。

    最后索性放任自流,放着正事不管, 与她一起消磨时间。

    马车途径闹市, 长街人来人往, 熙熙攘攘。

    崔循挑开竹帘看了眼, 因隐约泛起的尘土气皱了皱眉, 目光不自觉落在路旁摆摊的商贩身上。

    那是一对年纪轻轻的夫妻。

    男子正忙着收拾摊子, 妇人怀中抱着襁褓, 逗弄着牙牙学语的婴儿, 也会时不时看自家夫君两眼,含笑说着什么。

    夕阳晚霞的映衬下, 其乐融融。

    崔循以前从不会在意这些,视线掠过,不会为此多停留半刻。而今却莫名被这满是凡尘烟火气的场景吸引了目光。

    这对夫妻兴许在算白日赚了多少几钱,又兴许在商议晡食应当吃些什么?

    这念头浮现在心头时,崔循微怔。

    他捻了捻指尖, 犹能清楚地回忆起散开的长发落入掌中的触感,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自己已经在想念萧窈了。

    这种情绪兴许会一直持续, 直至何时两人成亲, 日日相见,才能有所缓解。

    他白日为各种庶务忙碌, 待到日暮,归家就能见到她,同用晡食。晚间或是教她琴,又或是闲谈对弈,无论做什么都好……

    崔循知道,此事不能操之过急,自己应当更有耐心些。可心中的设想实在太过美好,令他有些迫不及待。

    想要快些将萧窈娶回家中。

    朝夕相处,耳鬓厮磨。

    回到崔宅后,崔循先去了母亲陆氏居住的院落。

    陆氏在院中花架下乘凉,听婢女说着些趣事。见着崔循后,又看了眼已然昏暗的天色,微讶道:“可是有什么要事?”

    崔循先问候了母亲的身体,这才道:“书房中应有卫斯年所书山海经注,我想借去。”

    陆氏愈发惊讶。

    书房中那些金石拓片、书画等物,皆是崔循父亲昔年四处搜罗来的,后来他削了头发,两袖空空离去,什么都没带走。

    陆氏那时伤心不已,便令人锁了书房。

    还是后来渐渐缓过来,才吩咐仆役每旬洒扫,免得坏了那些珍贵藏品。

    崔循却是从来都当自己这位父亲已经死了,再没踏入过书房半步,就连少时曾经随他学的字迹,后来也有意无意渐渐改了。

    陆氏看在眼中,虽未多问过什么,但也知道崔循心中存有芥蒂。而今听他来“借书”,自是惊诧不已。

    她定定神,先吩咐了婢女去寻书,又疑惑道:“怎么想起来要这册经注?”

    崔循平静而坦然道:“公主在为尧祭酒整理书稿,有困惑处,欲借此书。”

    他立于花架旁,身形俊挺如翠竹,高悬的宫灯映出深邃的面容,在夜风之中,竟依稀透着几分温柔的意味。

    陆氏不由得一愣。

    她这些年看着崔循长大,眼见他如崔翁所期待的那般,面上越来越沉稳,心中越来越冷硬,从未想过他还会有这样的神态。

    纵然并不看好他与萧窈的亲事,一时间,却还是百感交集。

    陆氏缓缓摇着团扇,打量着他今日的装扮,了然道:“你自学宫回来,是去见公主了。”

    萧窈并不是个细致入微的人,见着崔循,只觉他容色动人,会下意识多看两眼。但陆氏为人母,又是世家养大的标准闺秀,自然能看出来那些微末处的心思。

    她顿了顿,失笑道:“你啊……”

    陆氏一直知道,崔循的亲事最后必定是由崔翁拍板定下的,自己的话并没多少分量。因此哪怕对萧窈心存好感,知晓崔翁不喜,也劝过崔循不要再招惹公主。

    那时想的是,这对他而言应当不是什么难事,哪知过了这么久,反倒越陷越深。故而笑完,又忍不住叹气。

    “母亲不必忧心,”崔循看出她的心思,低声道,“我自会将亲事安排妥当。”

    他从来都是个极令人省心的孩子。

    陆氏这些年就没为他费心劳神过,母子之间自然并非生疏,但细论起来,兴许也算不得十分亲近。

    崔循从不麻烦她,也并不依靠她。

    陆氏隐隐意识到这点,正犹豫着是否该说些什么,婢女已经捧着那册山海经注回来。

    崔循恭谨道:“母亲服了药,夜间起了风,还是早些回房歇息为好。”

    陆氏只得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崔循亲自接过书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凉风灌入宽大的衣袖,衣袂飘飘,挺拔的身形逐渐隐没于夜色之中。

    分明有仆役挑灯引路,算是同行,可远远看去,却还是叫人觉着他形单影只的。

    陆氏沉默良久,直到一旁侍立的婢女小心翼翼提醒,这才回过神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-

    萧窈虽也是当晚回宫,但揽镜自照,看了看自己的形容,到底还是没敢去见重光帝。

    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。

    没名没分,还要搅和在一起,这种事情对他老人家而言,恐怕没那么容易接受。

    直到第二日,往阳羡的车马行李都准备妥当,萧窈才去了祈年殿。

    她原以为重光帝也会如

    崔循那般,说些“万事小心”、“早去早回”这样的叮嘱,但并没有。

    重光帝只是又钦点了一队卫兵随行,护送她去长公主处。

    “阳羡有好山好水,风景绝佳,尽可以慢慢赏玩,不必急着回京都……”重光帝手边还放着刚熬好的药,热汽携着苦意弥漫,他早已对这种气味习以为常,并无任何不适。

    萧窈揉了揉鼻尖,促狭道:“我若是许久不归,阿父不会想念我吗?”

    重光帝微怔,随后笑道:“若当真乐不思蜀,足见你在阳羡玩得高兴,阿父又有什么可担忧的?有长公主在,想必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,比建邺自在。”

    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,萧窈才会起过去阳羡投奔长公主的心思。

    而今却摇了摇头:“我住上一段时日,就会回来,阿父须得好好养病,不能再为那些庶务太过操劳了。”

    这样的话不知叮嘱了多少遍,重光帝总说“不妨事”,萧窈起初信了,渐渐地却总是难以安心。这回去阳羡,也想问长公主借屈黎一用。

    她托腮看着,待重光帝用过药,这才离开。

    阳羡与武陵相隔千里之遥,往来不易,这些年萧窈虽时常惦记着,但除却书信往来,再没去过阳羡。

    而今自建邺出发,两地相距二三百里,方便许多。

    马车才离宫,萧窈已经同翠微、青禾她们回忆昔年在阳羡养病时的旧事。

    “姑母别院那处温泉很好,山景极佳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那个厨子,做的点心也好,甜而不腻,酥脆可口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青禾连连点头附和。

    萧窈倚着迎枕,挨个数了一遍,最后不可避免地提及长公主后院那些个乐师,笑道:“他们很会夸人。”

    因长公主喜欢她,所以总有人见风使舵,见着她时少不了溢美之词,几乎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。

    萧窈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了讨长公主欢心。

    但并不妨碍她听得高兴。

    青禾噗得笑出声,倒也想起一桩旧事,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,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却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萧窈估摸着时辰,了然道:“是要过城门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只听车外传来六安刻意压低的声音:“公主,长公子身边的仆役求见。”

    萧窈怔了下,挑开窗帘,认出等候在路旁的人正是常伺候在崔循身侧的松风。

    他呈上黑漆描金的木匣,恭敬道:“长公子吩咐小人在此等候,将此物交给公主,另祝公主一路平安顺遂。”

    萧窈这才想起,自己先前提过想要卫氏经注。

    但她那时全然是局促之下没话找话,说完也就忘了,自己都没想起来要再向崔循讨要此物。却不想他竟真记着,专程令人送来。

    “这样……”她亲手接过木匣,偏了偏头,“代我谢过你家长公子。”

    松风恭敬应下。

    说话间,侍从已经向城门处的守军出示过令牌。萧窈放下竹帘,示意前行。

    原本叽叽喳喳不停的车厢中倒是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翠微无声叹了口气,什么都没说,看向萧窈的目光既无奈、又纵容。青禾却是满眼好奇,看着她膝上这精致非常的木匣,就差催她快些打开了。

    萧窈无奈瞥了她一眼:“只是一册书罢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随手打开,随即愣住。

    藏蓝的书册上,躺着一枝桂花,淡黄色的细小花瓣开得正好。随着木匣打开,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溢出,逐渐在车厢中蔓延开来。

本章已阅读完毕(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!)


  • 上一章

  • 返回目录

  • 加入书签

  • 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