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7节(1/1)

    看上去反倒像膝行讨饶似的。

    顾云恩似是惊惧他的疯癫之相。

    慌乱中想要抬脚将他拨开,谁知踉跄一下,竟恰好一脚踩上他右手。

    嘎吱一声,是骨裂的声音。

    柳巍痛到就地打滚,口舌却如含石,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。

    神宗瞧着厌烦,也懒得再问,只挥手叫刑部,“便依刑部奏拟,择日行刑吧。”

    行的不止死刑,还是死刑最厉害的一道……凌迟。

    柳巍浑身一抖,迸发出极致的求生意念。

    “陛哈,臣几道……几道遗叫在哪里……”

    神宗面色一肃。

    这时一直沉默作背景墙的方徵音却突然开口。

    “陛下,遗诏当年已然损毁,此事做不得假,毋须再听他妖言惑众。”

    “还……还有……”

    柳巍颤着唇,越急越难开口,情急之下,他咬破左手,用血在青石板上写下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。

    “副本。”

    他急于求生,再无心思考虑底牌,匆忙又写下一行。

    “高宗死前曾交给三个顾命。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场中人神色各异。

    至此,神宗不仅信了,还暗搓搓开始观察众人反应。

    方徵音脸上惊诧不似作伪。

    可以他朝中数十年的根基,若说一点不知,却又太假。

    神宗默默给他打下一个巨大的可疑。

    高勤垂眸,苏训狐疑。

    一个老成,叫人难判深浅,一个资历在那,反应无可指摘。

    叫神宗多心的,还是顾家反应。

    那个叫顾云恩的病痨鬼虽垂着头,可蹙起的眉峰显然表明,他的内心极其不平静。

    若他没有记错,便是这一房收养了宁昭雪十几年。

    神宗淡淡收回视线,得出一个判断。

    顾家也非铁板一块。

    有人还想下两盘棋。

    呵,有趣。

    “那你说,遗诏在哪,顾命又是谁?”

    阴沉的老皇帝心中急切,可脸上却一副并不尽信的模样。

    柳巍张嘴,“啊啊”几声。

    似是示意,可否容他缓缓再说。

    神宗却没什么耐心。

    “说不出,便写,只要血没流干,就写到我满意为止。”

    柳巍两眼一黑。

    顾命和第二份遗诏的事,还是当年明孝得立太子,陈愈醉后不小心说漏嘴,才叫他知晓的。

    他知道的,并不比陈愈多多少。

    可当下为了活下去,他不得不继续编下去。

    凝结的伤口再度咬开,他缓缓写下第一个名字。

    “秦昀。”

    这个,是他猜的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有所怀疑,神宗怎么会对秦家生疑?

    甚至明知会激起民愤,依旧不清不楚就灭了他满门?

    在写第二个名字之前,他畏缩地窥了眼圣颜。

    神宗双眉有所舒张,以他多年侍驾经验,第一位顾你命这是蒙到他心坎了。

    他抖着手,胆子大了一些。

    又缓缓写下第二个名字。

    “方徵音。”

    这名字一出,本尊头皮一麻。

    “柳巍,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,难道死前你还要胡乱攀咬吗?”

    他只顾着怒斥柳巍,却不知道神宗一直盯着他双眼。

    没放过一丝情绪。

    愤怒、慌张、急切,好似还有一丝心虚。

    “方爱卿,是不是攀咬朕自有主张,还是你要教朕审讯?”

    神宗冷下声音,明显透着不悦。

    方徵音登时煞白了脸。

    “说吧,第三个人是谁?

    说得好,戴罪立功,朕或许能考虑留你一命。”

    只两个名字, 显然没教皇帝满意。

    他微微压下嘴角,“怎么,最后一人你是还想继续瞒着?”

    柳巍急出一脑门汗。

    这第三人……可是他最后的底牌……

    他抬眼再觑神宗。

    如果就这么轻易交代, 他今日必死无疑。

    若是不交代……
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 皇帝眼中耐心亦将告罄。

    左右都是一个死。

    柳巍把心一横, 抖着手就要起笔。

    一道长横才落下, 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报。

    “陛下, 不好了,太医院那边来报,说……说泰王……他不行了!”

    完了。

    柳巍腿一软。

    他最后的底牌, 还没亮就废了?!

    神宗脸色一凝, 浑浊的眼球微微颤动。

    年前泰王就已不大好, 凛冬寒意又加剧他内腑的衰朽。

    神宗知道, 这一天快了。

    但他没想到,会这么快。

    老来孤独, 他越发觉得血亲可贵。

    对这个唯一的胞弟,他的感情亦十分复杂。

    再顾不上坐山观兽斗,他在留仁搀扶下, 匆匆起驾赶往泰王府。

    “高尚书,这里便依律处置吧。”

    至于最后一个名字……

    写不写,还有什么意义呢?

    永泰二年,上巳日,大宁唯一的亲王宁权薨逝。

    帝悲恸不已, 赐以国葬,特准入北寿山皇陵安寝。

    葬礼隆重, 举国禁宴乐七日。

    神宗临朝以来,也第一次罢朝七日。

    御书房里, 神宗一身素服。

    他脸色煞白,静静望着御案上的一页残卷。

    那日宁权强撑着一口气,见了他最后一面。

    他的弟弟,一生尽毁于他和周月之手。

    临死前,却能心平气和唤他一声“二哥”。

    “我是不是要去见爹娘和大哥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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