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8节(1/1)

    忽而风起,吹得候府门头两盏灯笼摇摇晃晃。

    劲风卷起谢昭绯红的朝服袖摆,发出猎猎声响。

    “该去接他了,不然等急又要发脾气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朱红府门吱嘎一声,顾悄照剧本气鼓鼓冲出来。

    “发什么脾气?我哪敢发脾气?谢大人好大的威风,我在里头等的花儿都谢了,只等到一句你要盘查我?!”

    “知更,走,咱们这就掉头回去,闭门送客!”

    狐毛斗篷被寒风吹得蓬松,几乎掩过他大半张脸,只一双潋滟桃花目蕴藏怒意,在暖黄色的光影下,亮得惊心动魄。

    谢昭被他逗笑。

    “是为夫的错,磨磨唧唧,叫夫人好等,晚上夫人罚我睡书房也使得。”

    顾悄翻了个白眼。

    你一个日日睡书房的人,还要我罚?

    谢昭几步上前,在“夫人”跟前弯下脊背。

    “雪大,小心湿了鞋,我背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夫人”僵着脸,很是不甘愿。

    就听谢大人压低声音,半是威胁半是顽笑,“夫人难道是想我抱着回去?”

    这把“夫人”消停了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白茫茫的朱雀大道上,就多了一行人。

    为首的绯衣猎猎,稳稳托着身后人。

    风大,他的脚步却半点不曾滞缓,于漫天风雪里,竟走出了几分生死与共的浪漫深情。

    僚属们跺着脚、拢着手,看得是热泪盈眶。

    阆华抹着泪,感动不已,“谁说大人无情?他只是一腔爱意都给了夫人!”

    新夫人弱不经风,每一次出场都裹得严实。

    这次雪白的大披风下,除了伶仃身形,只露出一点鞋尖。

    就是男靴样式,显得有那么丢丢不得劲?

    另一位也为这神仙爱情倾倒。

    “难怪世人盛赞‘谢郎明俊神仙侣,举世无双第一族’,原来一生一代一双人,才叫人懂什么叫只羡鸳鸯不羡仙!”

    “秦大人,叶公好龙不可取,说话前先想想,是家中姬妾香还是尊夫人香?”

    最后一位大人显然是个直肠子,一句话哽得同僚老脸羞红。

    那人摆摆手,“羡慕,本官这只是羡慕!”

    为了挽尊,他立马转移话题,叹道,“方才听大人所言,夫人体弱不是病症,而是中毒?”

    众人无不默了。

    既心疼上峰情路多坎,又忧心夫人到底活不活得长。

    不动声色间,顾劳斯中毒的事,就这么悄悄走漏出去。

    当然,目标受众也很精准,只秘密呈上御前。

    “谢大人,我方才演得如何?”

    顾劳斯声音隔着一层厚口罩,嗡嗡的。

    行至无人处,他在谢景行背上就不老实起来。

    像一只乱窜的貂,左动一下胳膊右抻一下腿,每一下都直捣谢大人心窝窝。

    “不错,入木三分。”

    他从来不吝夸奖他的小学弟。

    “还很是娇羞。

    同我好似神仙眷侣,怕不是要羡煞我那几位僚属。”

    小顾:……

    磨了磨牙,“我还可以更娇羞。”

    “谢大人要不要晚上来我房里试上一试?”

    他这般嘴上常胜、孟浪胆大,引得谢昭闷闷低笑。

    也叫身后几人惊掉下巴。

    苏朗暗拄伞的手一歪。

    知更暗戳戳拐了拐琉璃,“咱们爷现在这么……”

    他一时没有想到好词,只平白联想起船上吃过的几次火锅。

    终于灵光一闪,一拍大腿,“咱们爷现在竟这般热辣滚烫?”

    顾悄:咳咳咳,忘了身后还有小孩子。

    这场暴雪, 一下就是七日。

    京师苦寒。

    最先出事的是城郊,数百房屋一夜坍塌,死伤无数。

    再后来, 北几省陆续上报, 各地贫弱之民冻死者甚众, 以至于户有僵尸、路遗冻骨。

    但直到雪止, 都不见神宗救灾诏令。

    好似死一些老弱病残, 是再寻常不过的优胜劣汰。

    小窗风雪无声,对床烛火多情。

    顾悄披着暖裘,手边是新炭温酒。

    一页页翻过御史大人案上密奏, 他无声叹息。

    可他一个病患, 能做的只有廉价的悲悯同情。

    “国库但真没钱?”

    谢昭不答反问, “悄悄以为呢?”

    早朝上, 不是没有朝臣请奏。

    大宁的官员虽被磋磨,但多少仍存有一丝恻隐之心。

    朝上斗胆请求赈济, 却被神宗一句话问住。

    老皇帝眼皮都不曾抬一下,只漫不经心问。

    “赈济?钱谁出?秦大人姬妾众多、奢靡无度,可甘心填这个无底洞?”

    秦大人连忙退回班列, 再不敢伸头。

    冷汗已然浸湿里衣。

    也有二愣子如张延。

    小小户部主事,不在队列末位老实听响儿,竟主动提议。

    “陛下,臣有事要禀。

    南直赈灾发行的国债,仍有银两结余, 臣以为,可用于雪灾赈济。

    年关将近, 若不安抚灾民,京师怕是难得安宁!”

    却见神宗黑下脸。

    声音都冷下三分, “朕的太子拿命换的库银,你大手大脚,花得倒是不含糊?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满笼子鹌鹑脑壳又垂下几分。

    张延腿一软,瘫跪在冰凉的青石板地上俯首认罪。

    老油子们一听就知道,这钱神宗令有成算。

    内心不由怨起张家,算盘珠子打到皇帝钱袋子里,找死也别拖累大家啊!

    赈济一事,就这样被神宗轻描淡写揭过。

    至于城郊塌房,只能靠百姓自救。

    由乡绅里老召集村民,出钱的出钱,出人的出人。

    用最原始的笨法子,在一片冻土废墟里,开始艰难地挖掘救援。

    顾家素来仁爱,对这种事从不肯袖手旁观。

    假姑娘战场下来,赋闲在家,闻风就主动请命,去做了救援现场的总指挥。

    调动百十乡民他驾轻就熟,应急处理上他亦有不少经验。

    与暴雪争时,不在话下。

    他带着家丁护卫,只用一天一夜,就从废墟里挖出几十个幸存者。

    后续的救治照看,自然也由顾家揽下。

    京师百姓提起这一段,多是抹着泪哽咽着才说完。

    在极寒的冬日里,血肉轻易就同残砖废瓦粘在一起。

    顾情一个“娇滴滴”的大小姐,同贫苦劳役们一道手挖肩扛,来时白皙修长的一双手,回去已然血迹斑斑。

    青紫流脓的冻疮,只用几根扎带绑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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