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节(2/2)
顾悄随在人群里,第一次感受到了“顾”这个字沉甸甸的重量。
说到底,还是内舍众人没能接纳他。
童生试第一关, 就是县试。考期在每年二月,具体日期由知县裁夺。
老族长却不放过他,“近日诸多矛盾,皆是由你入学而起。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,但你究竟是幡然醒悟,还是换个地方玩闹,只你知晓,整个族里,断没有为一人废众人的道理。今日,我便与你下最后通牒,若你真心向学,就拿出诚意来,潜心读书,往后再由你生事,族学绝不再容你。”
说着便一撩锦衣下摆,咬在口中,趴上大条凳。
前些日子,顾悄还躺在床上养伤时, 各州府通知已下, 各县各自拟定日期错峰上报, 休宁县初场考期定在二月最后一日, 各处早已贴上了告示。
小公子半点不带脾气,十分诚恳地请长辈教诲,倒也给顾净整得没了脾气。
一群半大的孩子,做得最狠的事,也不过坑一把同窗,又哪里起过诛灭异己这种凶残想法,闻言也顾不得喊疼,只一个劲高呼“小子不敢”。
值得庆幸的是,大历初期县、府、院小三元, 总体比较宽松, 县试更是只考一天两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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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顾氏第十三代孙顾影停……”
争分夺秒拿下二月底童生试,便是当务之急。他不仅要自己考过,更要带着全舍都过。
“今日我以棍棒之无情,唤宗亲敦睦之有情,只望他日士农工商,不论行当,诸位一定记得,你们都姓顾。”老族长语重心长,是谆谆教导,亦是某种责任的托付。
他抻着银白的长胡子,语气缓了几分,“你父亲怜你体弱,不忍训导你,养而不教父之过,原我也不便说你什么。可如今你既已入学,便该从学里规矩,怎能将赌书这些在外玩闹的劣习带入学里?何况还是女子的嬉笑玩闹之举!”
唯一好处,就是明目张胆对顾悄的针对刁难少了,可悉数换算成了冷眼白眼。
不得不说,这场景颇为震撼。
也难怪那时谢景行笑他——纸上谈兵,本本主义。
“顾氏第十一代孙顾悄……”
“小子愚钝,不知何错,还望族长明示。”顾悄唯一好处,就是能屈能伸。
“顾悄,你可知错?”料理完惹事的,老族长又将矛头指向“祸源”。
到了族长那般年纪,遇着俊俏听话的小辈,也会多几分耐心。
要换作大比, 一共三场,九天八夜, 那可就悬了。
“可若是他人刻意刁难呢?”一旁的原疏一激动,话不过脑就蹦出了口。
倒是顾冲,看了他一眼,语气不冷不热,“以德、以能、以才、以理……皆能服人。一条都做不到,自然是不配入这族学之门。”
顾悄掂量自己这小身板, 尚且扛得住。
顾悄扯了扯他衣袖,十分服气,“执塾所言极是。我答应二老,若再生事,定会自行离开。”
“我等谨遵教诲!”
“顾氏第十二代孙顾云庭……”
原疏讪讪。
这群小屁孩,象牙塔里第一次经风雨,惊惧之余,终于意识到,象牙塔里无风雨,只因塔顶有瓦檐,那瓦檐——名唤宗族。
少年们清脆干净的声音,如某种力量的传承,一棒接一棒,直至最后一人。
因为那么多条服人的路子,顾劳斯毫不犹豫选了——“以能”。
一通发作后,他望着咬牙气闷的后辈,长叹一声,苍凉而无奈,“你们可知,顾氏十二房,为何只剩如今五房?而这五房,又为何多孤儿寡母?不知道的,便回去问问你们长辈。”
“身为族长,我亦当自省。十几年前,两京二派各为其主,斗得族人七零八落,水字、心字辈死伤过半,顾氏传至我手,分离崩析;十几年后,族人休养生息,好容易有了起色,竟又再起祸乱之相,大厦将倾,我难辞其咎!”
残阳如血,倒也应景应情。
入学第一天, 顾悄起意准备下场,早已招呼了知更出去打听消息。
连族长都开始下罪己书了,学生们更是无地自容。
未来人顾悄,三服以外没了亲戚,别说宗族,兄弟姐妹都不曾多出一个。他曾在纸上侃侃而谈宗族流衍与某诗派兴衰之联系,可唯有身临其中,方知现代人终究是理解不了。
人群中不知是谁,带头伏地,“我顾氏子弟都有,还不跪下自省?”
也有几人金尊玉贵,不愿挨打,袖口一甩怨怼道,“顾氏族风,如此专横,在家我族中长辈都没对我动过家法,这学不上也罢!”
他淡淡扫过众人,目光中带了些悲悯,“日后,你们都将是我顾氏栋梁,难道要继续斗下去,让五房十不存一,让同窗死于非命,好剩一支一脉独大?真若如此,还谈什么休宁顾氏,不过寂寥一姓氏耳。”
第一场是大头,从四书中选一题,按八股制式作文一篇便罢。
顾悄突然被点到,也是一愣。
但顾悄不愁。既然他能降服外舍神兽、上舍刺头,也自然能搞定内舍一众反骨。
那人领头叩首,“顾氏第十三代孙顾影朝,愧对宗亲教诲,日后必当克明俊德,以亲九族。”
一场越级考,因整个族学差点造了反,落得个谁也没讨得好的下场。
顾悄忙点头如啄米,“小子聆训,定不再犯。”
可终究重典严罚,难以服众,顾净又如何不知。
瞬息间,六十多人齐刷刷跪下,无人有暇顾及后臀伤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