酩酊不醒 第106节(1/1)

    “哎呦我真是——小狗日的!老子上辈子欠他的!”汪阳又气又心疼,偏偏还没办法,一脚踹在船舷上把船板砸出个深坑,跑到前面和秦文一起开船去了。

    “还回码头?”秦文回头问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余醉目光沉沉凝望着海面,不知道弟弟正藏在哪个犄角旮旯,“我们是从码头过来的,他胆子小怕和我们撞上,不会再回去了,靠最近的岸。”

    最近的岸是望山码头,比迷路海码头小四分之三,也是私人地盘。

    余醉在船上给码头主人打电话,让他们关灯关闸,把巡逻保安全都撤掉,一个人都不许站在外面,如果把陈乐酩吓到他还会再跑。

    “对,是我弟弟。”

    “大约二十分钟后上岸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出声,不要留人,我怕吓到他。”

    “麻烦帮我去请最近的医生过来,还需要麻醉剂,他手伤得很厉害。”

    电话挂断,他们正前方不到百米内原本灯光明亮的望山码头瞬间变暗。

    几架远光灯“砰砰砰砰”依次关闭,航标灯、高杆灯、强光巡检灯全关上了,就连那几间亮着灯的窗户都灭了灯,只留远处灯塔上一道闪烁的红光,为迷路的孩子指引方向。

    远远地看到十多个人,有水手有保安,跟消防演练似的训练有素地跑出来,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中。

    大船终于靠岸,余醉和汪阳下去,让秦文把船开走,不然陈乐酩看到他们的船还是会跑。

    一辆黑车从码头后面开过来,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提着药箱下车冲过来,余醉带他上楼。

    正对大海的三楼窗口,视野最佳。

    汪阳拉上窗帘,从窗帘缝隙中伸出一支黑黢黢的望远镜,时刻注意海面的动向。

    余醉平和冷静地跟医生交代陈乐酩的伤情,医生听完后清点自己带的药片,说保证够用。

    “来了来了!”汪阳激动地拍着窗台,“我看到他了!”

    余醉赶紧过去,拿过望远镜往外看。

    原本漆黑朦胧的海面刹那间缩小成镜头里的正圆,红十字线的交点处冒出一个小尖儿。

    陈乐酩的小钓鱼艇跟只三角粽子似的晃晃悠悠朝他们飘荡过来。

    余醉镜头上移去看他的脸。

    惨白的小脸没有一丁点血色,只殷红的唇被紧紧咬着,不知道是疼得厉害还是怕得厉害,他的嘴唇哆哆嗦嗦地一个劲儿抖动,开一会儿船就拿手抹抹眼。

    他浑身湿透了,冷得打寒战,把裹“王长亮”的黑袋子裹在了自己身上。

    余醉直勾勾地看着,好半天也没作出任何反应。

    汪阳急得上蹿下跳:“怎么样了?你倒是说话啊!他哭了没有?手还在流血吗?”

    就见余醉放下望远镜,把脸埋在手臂内侧蹭了下。

    “操。”汪阳咬牙切齿地骂了声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样,还行吗?带药了吗?”他眼见着余醉的状态越来越差,冷汗把后背浸湿了一层,刚被风吹干,这会儿又浸透了。

    余醉没说话也没理他,完全顾不上自己。

    汪阳干着急,在身上一通翻找,还真给他找到点东西。

    一颗天价巧克力球,去陈乐酩家里时倒霉孩子请他吃的。

    他撕开包装纸把巧克力塞进余醉嘴里,“再忍两分钟,把他弄上来送你俩一起去医院。”

    包装纸很薄,是锡箔的。

    汪阳刚想顺手揣进口袋就好巧不巧地被风吹到窗外了。

    风越发寒凉,凌晨三四点时,温度最低。

    海风裹着岸上的积雪吹到人身上,好像冰渣子刺进骨头里。

    陈乐酩浑身发抖,牙齿打颤,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被冻得紫红肿胀,疼到没了知觉的右臂在一侧垂着,咸腥的海水顺着纱布不断渗进伤口里。

    他双肩耸着,边开边哭,抿着嘴巴忒喽忒喽地掉眼泪,模样滑稽又狼狈。

    王长亮去哪了?到底死没死?

    山上那具蜡像是谁放的?为什么?是不是知道他会回去所以故意埋在那儿?

    刚才那条船上又是谁?

    海警?渔民?夜钓的游客?还是根本就是王长亮。

    陈乐酩脑袋里乱成一团,半点有用的信息都分析不出来。

    头皮一会凉飕飕一会又热乎乎的,眼前冒出好多重影。

    冻发烧了,或者伤口感染了。

    陈乐酩不知道,但他必须赶紧上岸找医生来看,不然即便天亮之前赶回去也没法和哥哥解释这条手臂是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“呼——”什么东西忽然被一阵强风拍到脸上。

    陈乐酩伸手扯下来,刚想扔,就觉得那触感很熟悉。

    他握在手里,打开手电筒一照。

    银色锡箔上带着几颗金粉做的点——他经常吃的巧克力包装纸。

    这是昨天下午给汪阳的那颗,因为是最后一颗了所以他非常珍惜,还用马克笔在上面画了个小猪鼻子,绝对不会认错。

    “轰隆——”一道惊雷猛地在天边炸开,银刀般的闪电从他上空兜头劈下来。

    陈乐酩吓得浑身一抖,被照亮的双眼中满是惊恐。

    他整个人都懵了,傻了,被那道雷砸塌了。

    脑子里是大片大片的空白,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僵的,麻的。

    那是个闷雷,雷声过后没有下雨。

    闪电消失后再没有一丝光亮。

    他这时才发现,四周太安静了。

    静得出奇。静得诡异。

    原本全速前进的钓鱼艇在距离岸边五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看着岸上的码头和大楼。

    没有灯光,没有来回走动的人,只有风吹过三楼某间窗户的窗帘,看上去是那么安静又安全,简直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安全停靠点。

    脑袋里的重重谜团在刹那间拨云见雾。

    那么多疑点,那么多细节,那么多他不愿意深想也畏惧去深想的搅在一起的疙瘩,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自动捋成一条线。

    陈乐酩浑身泄力地瘫在座椅里,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码头,良久,他从防水袋里拿出手机。

    手在抖,手机也跟着抖,好不容易才拨通电话。

    对面传来靳寒的声音:“哪位?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是乐乐。”陈乐酩嗓音沙哑。

    “你好,有事?”

    “我找小汪哥,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。”

    “他去厕所了。”

    “喔,那我找我哥。”

    对面仅仅迟疑了一秒,但还是被他捕捉到:“你哥?这哪有你哥?”

    “咚”陈乐酩挂上电话。

    对啊,那没有我哥,我哥在这儿呢。

    他望着大楼,在心里读秒。

    一、二、三……都没数到第四下,手机屏幕再次亮起,靳寒报完信了。

    来电显示是【余老板】,不是【哥哥】

    陈乐酩面无表情地看着,接通了,没说话。

    对面也没说话。

    一时间听筒里只有风声和他们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直到陈乐酩拼尽全力挤出几个字:“你是不是……早就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余醉的声音比海风还要冷:“kitty,上来。”

    “先处理伤口。”

    拔舌地狱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……”

    陈乐酩站在船上,体力透支太过,手抖得厉害,整个人都在哆嗦。

    余醉还是那句话,“先上来。”

    “回答我呀!”陈乐酩拼尽全力朝他吼了一声,但发出的声音却比蚊子叫还轻,“回答我,你什么时候知道……我恢复记忆的……”

    余醉闭了闭眼,眼底殷红一片。

    “你刚恢复记忆时我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听筒里沉默半晌,那道本就慌乱细弱的声音,透出茫然又沙哑的哭腔,“所以你一直在装?”

    “知道我恢复记忆了,还装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知道我很怕很愧疚,还装没看出来……”

    “汪阳和秦文是不是也知道?靳寒和小洄呢?是不是连霍深都知道?”

    “只有我不知道……只有我不知道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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