酩酊不醒 第74节(1/1)

    那份体检报告就藏在他刚买回来的花种里。

    不知道被谁放进来的,他也不想再知道。

    那天发生的所有事,他和哥哥的决裂和对峙,直到现在陈乐酩都没有勇气再回忆。

    梦境在此刻变成了静音的。

    他看到自己变成个流泪满面又狰狞可怖的怪物,歇斯底里地和哥哥争辩,掀翻的茶杯溅在手上划出很多口子,而哥哥却像置身事外般冷漠又疲惫地坐在那里,良久,说了一句话。

    陈乐酩听不到它,但心脏还残损着那时的痛。

    痛到想吐,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痛到他觉得自己被凌迟处死、被抽筋挖骨拔光指甲也不会有这么痛。

    风铃草的种子还没入土就枯萎了。

    陈乐酩一个人开着猫咪号去了很多地方。

    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想,没有哥哥的日子该怎么过。

    最后发现没有答案。

    他记得很清楚,那天是12月的第一个周末。

    他从飞机上下来,很冷,也很饿。

    当时暮色四合,天上下着鹅毛大雪,雪花一簇簇暴烈地砸在身上,仿佛要把所有爱恨都掩埋得死无对证。

    鬼使神差地,他跑到了哥哥那里。

    不是要再一次恬不知耻地求爱,只是想听他再叫自己一声kitty。

    只是到最后也没求到。

    记忆在这里断掉,他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梦境坍塌成一片废墟。

    弟弟消失了,哥哥一个人踏上那条路。

    一开始是三个人,后来变成两个人,最后只剩哥哥自己。

    他痛苦挣扎二十年,最后还是只剩他自己。

    但这次能看到路的尽头。

    尽头是爷爷的坟墓。

    哥哥寂静无声地走着,长到大树那么粗的风筝线从中间被斩断,拖在他背后。

    鲜血从断掉的风筝线里流出来,像河水一样涌到地上。

    陈乐酩冲过去想把线堵住,想把血灌回自己身体里,但那些血从他的胸口穿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别走了!别走了!求求你……”

    他疯了似的冲过去抱住哥哥,拖住哥哥的腿,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哀求哥哥不要去,纸片一样的身体快要被泪水浸碎都无济于事。

    线里流出的血越来越多,哥哥的身体越来越小,年龄一岁一岁地倒退,最后变成十四岁的模样。

    十四岁的余醉走到爷爷墓前,用手在旁边给自己挖了个小坑。

    血快流干时他躺进坑里,从口袋里拿出那只木头小猪,把断掉的风筝线牢牢地绑在小猪上,然后像个安睡的孩子般阖上了眼。

    陈乐酩没有阻拦,也阻拦不了。

    他低头在哥哥眉心印了个长长的吻,抱着他一起躺进坑里。

    两个长途跋涉的孩子睡了漫长又温暖的一觉。

    醒来时还是这样的姿势。

    陈乐酩睁开眼睛,看到余醉躺在自己对面。

    他身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,只束缚器还罩在脸上,那双静谧又温柔的灰绿色瞳孔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凝望着自己,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。

    “舍得醒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嗯。”陈乐酩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。

    “睡个觉一直哭,怎么叫都不醒,做噩梦了?”

    “没有,是好梦。”他把脸埋进哥哥颈窝里,落下一层细细密密的吻和泪,“梦到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

    这章建议结合9-12章食用~

    你多罚罚我

    “那确实是好梦。”

    余醉伸出手,指尖扫过他睫毛上凝着的泪珠,“好梦怎么还哭呢?”

    陈乐酩受不住地溢出一声哭腔。

    他趴起来,半边身子压在余醉胸前,很想让自己忍住别哭了,不要哭了,好好看看哥哥,但泪水就是没有令行禁止的开关,只能侧过头拼命揉眼睛。

    “没有,没哭,就是……想你了……好想好想……”

    睫毛被他揉得乱糟糟的,一小丛一小丛地立在孱弱的眼皮上,珍珠一般的泪滴滚下来。

    余醉喜欢看他哭又受不住他哭,伸出手想帮他擦泪。

    陈乐酩直接握住他的手,把整张脸都放上去蹭蹭。

    脸蛋上看不见的茸毛在掌心轻轻刮过,余醉只觉得心都化成一滩水:“怎么这么乖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一直很乖嘛。”他终于能正常说话,凑过去隔着束缚器亲亲余醉的唇,“以后会更乖,更听话,一点心都不让你操。”

    “用不着,我是找男朋友又不是找乖儿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我也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可以什么?”

    陈乐酩眨巴着一双泪眼叫他:“daddy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脸上就被拍了个小巴掌。

    余醉拿手背抵着他的脸肉,眼神变得严肃:“陈乐酩,你到底梦到什么了?有事就和我说,你这样很不对劲儿。”

    陈乐酩被打了也没有躲,依旧拿脸颊贴着他的手掌,还是那样可怜地哭着:“梦到我哥死了。”

    余醉身上的低压瞬间消散。

    “我做错事把他害死了,他不理我,怎么叫都不理……我看着他躺进土坑里……脸是模糊的看不清,身上的血都要放干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了,别说了。”余醉把他拽进怀里,一下一下拍着后背,“没那回事,你哥没事,什么土坑什么放血,全都是梦,别胡思乱想。”

    他抱着弟弟,捏住他后颈那条软肉,时不时搓搓揉揉。

    不抱还好,一抱陈乐酩更加绷不住。

    梦里哥哥流着血走上绝路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上演,他到现在还在后怕。

    如果没有那把安全座椅,如果老天爷没绕他一命,如果他真的葬身海底变成一堆碎块,哥哥要怎么面对他七零八落的尸体……要怎么面对亲手害死自己养大的弟弟的苦痛……

    对不起。

    对不起对不起。

    他把哥哥紧紧地勒进怀里,在心里不停默念这三个字。

    每念一遍心上就被剜一道口子。

    泪如雨下,浑身发抖,他哭到后边就开始抽抽儿,脖子一哽一哽地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余醉怕他过呼吸,起身一把将他翻过去压在床上。

    “我最后说一遍,别哭了。”

    他象征性地下了道命令,预料之中地没有任何效用,就不再在做无用的劝告,直接俯身压下,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猛地捂住陈乐酩的口鼻。

    “唔——”

    陈乐酩狠狠哆嗦了一下,周遭空气瞬间被抽干,窒息感兜头压下来。

    两三秒后,余醉放开手。

    哭声停了,弟弟躺在那里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心甘情愿地样子望着他。

    余醉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我是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如果是被我吓到了,我保证那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。如果是被梦里的哥哥吓到了,那我给你当一会儿哥也行,只要你不再——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,陈乐酩脱口而出:“哥!”

    这一声喊得很轻,轻到余醉以为自己幻听了。

    可同时又很重,重到余醉感觉自己的心被巨石压住。

    陈乐酩又叫一遍:“哥……哥哥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说可以给我当一会儿哥吗。”

    余醉直直地望着他,一言不发,良久,俯身把弟弟抱起来,面对面放在怀里,应了一声“嗯”。

    一声就够了,一声就满足了。

    自从两个人决裂开始,到现在七个月零二十多天,陈乐酩再也没有以弟弟的身份坐进他怀里过。

    他压着哥哥结实的大腿,脸埋进哥哥的胸膛,不管是味道还是温度都和从前别无二致,那些坚硬的肌肉触感和柔软毫不沾边,却让他觉得万分舒适。

    这个位置简直就像为我而生的。

    他想,这里要属于我一辈子。

    “哥哥。”他从善如流地叫着,“我想看看你的伤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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