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(1/1)

    她纤细的手指虚扶着一杯香槟,一身丝绒红的长裙,皮肤白得近乎反光。

    那张名片锋利刺手,她递过来,依着他胸口落入制服口袋。

    擦身而过的瞬间,闻也短促地闭起眼,将掠过脑海的片段连根拔去。

    然后被交错的味道绊住了眼神。

    闻也手腕佩戴的黑色智能手表心率过速,发出警报。

    他身上有种被消毒水极致稀释过的血腥气,很淡,但依旧闻得清。

    而她身上是干净冷冽的香氛,一种旷远孤茫的味道。

    原来这么多年了,她还在用这款味道。

    她目光轻慢地转过,从抿得微紧的唇角,到他宽扯的t恤领口。

    肩颈到锁骨的线条充满野性难驯的凶悍荷尔蒙,额角因着忍痛而冷汗淋漓,黑白分明的瞳孔也淋了这场雨,泛着细微透明的光。

    她曾经觉得,闻也是她见过最漂亮也最难搞的人。

    但,一张好皮相,配上不知死活的性格,又被打得像条死狗,绝不会好看到哪去。

    宋昭宁单手抱臂,随便碾断烟头,合拢握在手心。

    “闻也。”

    平淡无奇的两个字,彷如一根看不见的细针折磨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,继而是她亲昵低微的笑音,通身血液逆流,心脏近乎停跳。

    他往后退了半步,身形一仰,头顶沁下的灯光勾勒他本能吞咽的喉结。

    宋昭宁抬手拦住他的去路。

    她是空静的眉眼,却蕴着如水纹波漪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我刚好去医院,送你。”

    医院

    ◎“四个月前,我们见过。”◎

    银色宾利缓缓泊入停车线,许勉双手搭着方向盘,降下的车窗露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。

    闻也瞬间抿紧唇线。

    他取了一柄银骨黑金折叠伞,撑开后斜在宋昭宁身上。

    “宋总,接下来是……”

    宋昭宁没有回答,她的手机一直在震。

    沉吟一息,车门自动打开,她反手把冰凉伞柄塞到闻也手中,垂眸敛压裙摆坐进去,淡声:“去宜睦。”

    闻也手指攥着伞柄,神色晦暗不明。

    他天生皮肤白,握拳时的骨节伤痕格外明显狰狞。

    她抬了抬眼,清绝如雾的一双眼,正落在他伤痕累累的指关节。

    只一眼,冷淡地撇开。

    “上来,我有事和你说。”

    那瞬间空气中有种莫名安静对峙的意味,宋昭宁静了几秒,她起腕,扫看珠光贝母的表盘。

    她其实不算多有耐心的性格。

    尤其是对待一个不知好歹的人。

    “算了,许勉,开车——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身侧扫过一道夹带水汽的冷风。

    闻也闷声不吭地收了伞,抬腿跨上车厢。

    宾利后座宽敞,全定制内饰昭彰主人对细节的追求。

    昂贵典雅的天然纹理皮革座椅扶手,泾渭分明地隔开他和宋昭宁的位置。

    她搭在椅背的手指明晰修长,如一柄质地温润的象牙骨扇,白皙指端漫不经心地叩过黑色按钮,车门无声静谧地关闭。

    车厢逸散雨后禅香,他在这种平时没办法闻到的味道中谨慎地屏住呼吸。

    尽管在淋浴间里草草冲过澡,但今天运气不好,沐浴液刚好用完。

    一旦身处密闭环境,他身上如影随形的血腥味悄无声息地占据感官。

    闻也极力克制自己瞥向宋昭宁的余光,喉结徒劳地咽了又咽。

    他抵在膝上的双拳攥得很紧,草草包扎过的伤口再度崩裂。

    一时间,更加浓郁的血腥味诡异不祥地充盈鼻息。

    宋昭宁神情不变,侧脸如霜雪凝白,她姿态优雅地叠起腿,屈指再次碰开侧门另一个银色开关,温缓安静的木质香缓缓燃烧,冲淡了缠绕周身的怪味。

    她架起一副防蓝光的无框眼镜,平板支在自动打开的办公板。

    冷蓝色的屏幕微光,幽幽地反射在她骨相立体的侧脸。

    长而卷曲的黑色睫毛微垂,形状优美的薄唇轻抿,她瞳孔边缘很浅,眸光却很深,像旧年的琥珀。

    她手指移动,回了几封邮件,接着检阅总秘发过来的初版合同。

    私人号的红点提示时不时闪动,她点开看一眼,关闭后继续看全英文报表。

    没有任何的背景音,性能卓绝的豪华商务车阻绝外界的所有声响。

    一时间,静得听见彼此呼吸。

    其实是好多年前的场景了,但很奇怪,时至今日,他依旧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想起来。

    他记得,小时候的宋昭宁没有如今这么……冷漠。

    她从小是公主,众星捧月的出身,优渥富足的家境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那桩意外,她本该拥有完美无缺的人生。

    那年宋家分裂,局面动荡。

    宋昭宁母亲宋微为了争权夺利,和顾正清强强联合。

    顾正清成为她法律意义上的继父,闻也成为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。

    他被带到宋家时年纪不算很大,却比宋昭宁小了三岁。

    但是家族的分崩离析、阴谋算计,让她过早地脱离稚气,她看着顾正清,漂亮如洋娃娃的小脸蛋没有任何表情,她仰着头,面无表情地问顾正清:

    你把一切都留给我了,那你的两个儿子呢?

    她对顾正清带来的两个拖油瓶既没有过分厌恶,也谈不上喜欢。

    但顾正清笑容温和,抬手揉了揉她蓬松盈软的发顶。小女孩的发质很柔很密。

    “我让他们保护你,好不好?昭昭。”

    “你一直看我做什么?”

    她停下动作,手指抵着笔记本一角。腕骨佩戴的手表折射出一泓淡淡的冷光。

    屏幕因为长久无操作自动陷入休眠,黑暗镜面反射她冷白平静的面容。

    闻也一怔。

    旋即反应过来,他避开宋昭宁迎来的视线,窘迫、后悔、难堪等情绪汹涌而上。

    喉结轻轻滑动,他咽下所有表情,偏过脸,尾音含着一丝极力克制的战栗。

    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宋昭宁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,她捻着指腹,打算换另一种香氛。

    最好强劲点、霸道点,能把闻也这一身血腥气驱散。

    而不是温和地,起不到任何作用。

    宋昭宁不觉得嫌弃,也不是难闻。

    她是觉得熟悉。

    熟悉到,一闭起眼,就回到那个残阳似血的傍晚,回到那场命运终止的事故。

    视频连线在这时候拨进来,打破了水银般有毒凝固的沉默。

    闻也听见她冷淡地啧了声,从白色坤包翻出无线耳机,别到耳骨,点开屏幕。

    她说英文时,有种大雾伦敦的矜贵感。

    那真是一把先天条件非常好的嗓音。

    不娇,不腻,不甜,幽谷般淡漠空灵,万事不过心。

    闻也英文还行。

    在宋家那几年,顾正清极其看重孩子们的教育。

    宋昭宁有五个语言教师,闻也同样有五个。

    他无意窥听她的隐私,头颈撇到与宋昭宁相背的另一侧。

    已经入夜了,护城的纸醉金迷浮光糜艳,一束车灯拢过来,描出他轮廓深刻的五官。

    她是意料之外的目光,说到哪句,忽然就轻了声音,单词咬得暧昧。

    护城这座城市,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行车高峰。

    管你是劳斯莱斯、兰博基尼或保时捷,照旧堵得水泄不通。

    许勉开得格外小心。四十来分钟的车程逼到一小时多,好不容易,终于从夜色挪到宜睦。

    雨仍没停。

    许勉把车泊入高层专用的停车位,他手拿一柄北美胡桃木的长伞。

    这个英国品牌以绅士、优雅的理念闻名,u形伞柄底部镌刻英文名,手指持握时,拇指会恰到好处地贴合一颗人造宝石。

    他无言地想起宋昭宁塞到他手里的雨伞,直觉这几把雨伞的价格是常人不能承受之重。

    宋昭宁和许勉说了两句,让他到专用休息室坐一会儿。

    几秒钟后,她微微抬高印有低调暗纹的伞面,身侧没有人。

    闻也不知道怎么打开车门。

    宋昭宁偏头,眼神示意许勉。

    侧门自动打开,她居高临下地撑着伞,僻开一小片寂静。

    两人目光,一上一下,隔空相撞。

    他对这类超出认知事物的不了解,以及不了解所带来的贫穷和狼狈,全部映在宋昭宁审视他的清寒眼底。

    这个角度……

    这个角度?

    她的目光猝然一动,她在转瞬即逝的念头中忽然出声:“我们,在哪里见过?”

    那一刻,闻也没有露出任何让她窥见端倪的表情,但外套包裹的劲瘦肩颈忽然紧绷。

    他下了车,一脚踩在地上,修长手指扶住车身,掌心触感冰凉,雨水沿着指缝滑落。

    “四个月前,我们见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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