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小百姓 第161节(1/2)

    没耽搁太长时间,桂生拎着包袱出了村。在他身后,方家老三桂玉紧紧跟着:“哥,你什么时候再回来?”

    又问春妮:“春妮姐,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?”

    春妮摸了摸他的头,转身上车:“很快的。你妈的病耽误不得,我回城给她找药去,你在家里好好伺候她,我带来的东西都别省着,要让她吃好了才好养病。还有,我没来你别跟人打架,别叫你妈操心,知道不?”

    不是万不得以,她也不想把桂玉这个才满十岁的小家伙独个儿留在村里。但师母身边离不了人,只能先带走桂生这个最能吃的小子。

    别看她在师母面前胸有成竹,其实桂生今晚住哪,她都还没谱。现在的海城,包括大街上都塞满了人。她上哪去给他找地方住,这是个愁人的问题。

    214 行当

    回家之前, 春妮领着桂生先去了一趟桂香家。桂香家在华界,靠近老城厢,回英租界春妮的住处之前, 正好经过那边。

    方师母生病, 桂生进城都是大事,要跟她这个做长姐的知会一声。

    春妮领着桂生穿过头顶上色彩鲜艳的衣服尿片,在两人宽窄的毛片路上走了百来米,正好碰见从老虎灶归来的桂香:“桂生,你怎么进城来了?”

    她新生的孩子用细棉布裹在前襟,露出来的皮肤红通通的。应是刚洗过澡,桂香一手用毛巾绞头发, 另一手提着一篮子的脏衣裳,脸色忽变:“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咱们先回去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桂香家住在里弄深处一排平房中, 这处房子是前朝老宅,一排十来间,外头粉着红墙,分上下两层。下边一层是个双开门, 推开门是间一眼望得到头的一居室。以前这里是个杂货铺,但现在么, 饭都吃不起了,谁还要买杂货。现在里边几条桌椅,一只吊筒拴在房梁上, 起码几十个人围在桌椅四周,仰头挥拳吆喝:“仙品——”“吉品——”“中!中!”

    桂香公公站在圈椅上, 笑嘻嘻地用钩子取下吊筒。

    几罐牙粉毛巾衣架等没卖完的杂货被堆放在门背后。桂香的婆婆背对他们拿铜吊炊水,听见有人过来,往后瞥了一眼, 鼻子里轻哼一声,喉头咕哝出一句话,转回头去。

    春妮耳朵尖,这句话叫她听得分明:“又来两个穷酸。”

    除了孩子满月来过一回,春妮同桂香一直通过他丈夫传话,没料到他们家有这样的变化。

    “我家新开的花会筒。”桂香有些窘迫地说:“地方窄,你们上楼去坐吧。”

    海城最近突然流行起一种叫“捺花会”的赌博,具体就是写一张花名或人名放在吊筒中旋转,出几毛钱猜花名,猜中的人拿走博金,众人捺花会的地点便叫花会筒。

    春妮看了眼桂生,对方正仰头,好奇地看那重新开始旋转的吊筒。

    上楼也堆了些脸盆瓢勺等杂物,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。大门旁边,卷着一卷铺盖,那是桂香大弟弟桂丰的铺位。桂香两口子在房中间拉了条帘子,隔开房里唯一的一张床和两个柜子。房里的其他空间都被几乎快到顶的纸箱纸盒塞满,桂香在打零工,她是知道的。

    桂香的公公婆婆住在隔壁,他们家里还有个没出嫁的小姑子和小叔一家。桂香一家因为生了孩子,能分到楼上这个单间,叫隔壁的妯娌羡慕了很长时间。

    三个人局促地在床上坐下,桂香解开棉布,打算将孩子放到床边的婴儿床上。大约是见到熟悉的亲人,桂生抽了抽鼻子:“大姐,妈她——”

    “哇!哇!”孩子突然蹬腿大哭,同时一股臭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。

    “侬怎地做事,连个小毛头都哄不清白?”楼下鼎沸的人声中,桂香婆婆的声音又尖又细,针似地戳得桂香身子一颤。

    “对不住,这里太乱了。”桂香手忙脚乱,给孩子擦完屁股又换尿片,忙活半天,几人再坐下来接着之前的话题:“刚刚我们说什么?哦对,桂生,妈,你说妈怎么了?”

    桂生抿了抿唇,低下头去:“妈冬天的时候生了场病,怕过给外甥就没来。”

    桂香松了口气,笑:“吓得我,我以为妈出了什么大事,没来就没来吧。现在路上不安全,妈躲在乡下也好。她现在怎么样?病好了没有?”

    “她——”

    “哎,老大媳妇。天光都黑了,不做饭吃,要饿死人的?”桂香的婆婆又在楼下叫。

    “就来,就来。”桂香慌乱地应了声,交代桂生:“正好你来了,帮我看着你外甥,我去炒点菜,一会儿我们一起吃饭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,你先忙你的,我们还有事。”春妮拦住她:“就是跟你说一声,桂生这次进城来就不走了,等你有空,我们再聊。”

    “那他住哪……”

    “死人啦侬,这半天不吭气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从桂香家弄堂出来,春妮跟桂生说话:“你姐她婆婆以前不这样。家里经济紧张,生意做不了,又添了吃饭的嘴,人才变得有些难说话。”

    她心里叹息,方家人都继承了方校长的骨气,同在一个城市,桂香姐日子过得这样窘迫,也没向她开过口。

    都是穷闹的。想起他们告辞离开时,桂香背着婆婆在兜里掏了半天,才掏出五毛钱塞给桂生,两个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看来她照顾桂丰已经很勉强,出不了余力再照应娘家。以后有机会,还得给桂香找一份工作,省得天天在家看婆婆脸色。

    在城里兜个圈子,找到的人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困难,春妮只好将桂生先带回到了小别墅她和常文远的住处,

    常文远倒没说什么,还很热心地将桂生安排住在楼下的客厅。反而是春妮悬着心,凭他们现在做的事,房子里不好住进外人,最好还是尽快给桂生另外找住处。

    这些暂时可以往后捎捎,第一件大事肯定是给师母找药。

    然而接下来的几天,春妮跑遍了药房医院,黑市,赌场,当铺……她所有的渠道,甚至还托常文远去问了近藤,没人听说过链霉素。唯一一个知道消息的大夫,还是通过友人的电报得知的。

    战事阻隔了所有的物资交流。

    师母的病……她转头往红树村送了两箱金枪鱼罐头和一些香肠鸡蛋,现在只能好好养着,等。等战争打完,等倭国人滚蛋,等再次恢复通航,恢复东西方物资流通。

    桂生在小别墅呆了两天,春妮一直顾不上他,他独自又去了一趟她姐姐家,带回来一个桂丰。

    桂丰一直住在姐夫家,原先在江边码头的一间茶馆里做店伙。后来倭国人说要备战,关掉所有的码头,连着船东船工全没了饭吃,店开不下去。因为写得一手好字,倭国人洋蜡厂招过桂丰,他不想给倭国人天天鞠躬,没去,只好回姐姐家东一顿西一顿地给人打短工。因租房价钱越来越不稳定,许多房东不肯收现钱,要粮食布匹抵价,便一直住在姐姐家。桂香婆婆总怀疑这是大儿媳妇想贴补弟弟的借口,这也是桂香在婆家抬不起头的原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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