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小百姓 第140节(2/2)

    校长摆手：“留着你们自己吃吧，这日子，还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。我听说，商团也要解散了，万一有这一天，咱们学校的粮食还不知道着落在哪呢。”

    方校长喋喋不休：“也不知道是谁，没有个正式的文书，也不来派个人上门通知一声，就这么随随便便一通电话。害得我怕受骗，什么都没准备，就这么空着手来了。早知道我该租辆车，再带些衣服来给你，这么两件衣服这么冷的天喝着风坐这么半天的黄包车，该冻坏了吧。”

    闺蜜两个说了会儿话，方校长家的小儿子来叫他们吃饭，两个人一同赶去了方校长的家。

    “没有，我好着哪，你别动。”

    这一次生病, 春妮把大家都吓到了。

    就像她未曾离开那样，初冬的校园是安静中带着点欢闹的。她不在的这一个月里，操场搭了两个篮球架，学生们在球架下你争我夺，发出阵阵响亮的喝采。

    184 奇迹

    她不放心地翻开春妮的衣服看，见除了瘦了点，没有遭其他的罪，才长长出了口气：“没受伤就好，老是听说倭国人没人性，折磨犯人，我一天一天地做噩梦，就没睡一个整觉。这下我可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校长拍了拍桌子，众人安静下来，他举杯站起来：“先喝了这一杯吧，庆祝顾老师平安归来。也希望咱们能平平顺顺地，过好今后的每一天。”

    春妮摇了摇头：“我这也糊涂着呢，没敢在那边问。还跟校长商量，看什么时候他去打听打听，看是烧对了哪路神仙的香。”

    唉，几年里养的肉全在这一个月中瘦了回去。

    从校长家回去的当天晚上，春妮就病了。

    夏风萍“唉呀”一声：“你好好坐着，怎么瘦成这样了？他们没折磨你吧？你有没有受伤？”

    尤其到海城这几年来，任何时候, 无论遇到什么事，这个小小的姑娘一直坚持站在潮头为众人领航。渐渐地, 大家有了种错觉，好像只要有方校长在，有顾老师在，学校就一定会平安度过每一次的劫难。

    春妮笑道：“也是你们在外面活动得好，知道都盯着这个案子，倭国人不敢对我太过分。”

    有贴心的弟弟准备，春妮刚进入家门，就得以泡到舒服的热水澡，将自己从上到下好好地清洗一遍。

    这么些年来，除了五岁以前，因为胎里没养好，春妮频繁病过很多次之外，她几乎没再病过。

    这时，方师母端着锅子进来了：“今天是好日子，你说什么丧气话。小夏，快搭我一把手。”

    他正在想其他办法的时候，忽然今天有人打了电话，让他来接春妮回家。

    在下黄包车的时候，夏生已经先一步跑回了姐弟俩的家去烧热水——尽管对于监狱生活聊得不多，但姐姐的憔悴和消瘦他看在眼里，怎么会不心疼？

    当天晚上睡觉之前，她只是轻微地有些发热, 便谁也没说，给自己吃了一点退热的药。到了深夜，人说起胡话的时候, 跟她睡在一床的夏风萍才发现了不对，急忙来摇她, 却是怎么也叫不醒，这下知道坏了菜。

    疾病，饥饿，战乱, 以及无时不刻存在的倭国人恐怖统治,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破这个寻常又卑微的愿望。

    “嗯。他们报社主编都打好几个电话来问了，家辉要是再不回来，恐怕报社的工作要丢了，别人空不了这么久的时间等他。”

    很多家境普通的学生，都不一定有这样一套用料扎实的衣服穿。

    校长正在摆放碗筷，桌子上已经上了些菜，却都是些马齿苋，干豆角，腌咸菜之类的小菜，唯二的荤腥是一牒干炸小鱼，还有一牒卤猪头肉。饭也是黍米等杂粮混起来的杂粮饭。

    “夏生，我听说你姐姐回来了？她在哪？”院子外面，夏风萍在跟夏生说话。

    春妮急忙穿好衣服开了门：“这会儿不上课吗？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
    校长摆完一圈回头，看见春妮盯着饭桌发呆，以为她嫌饭菜简单，解释道：“现在我们去买菜都有定额，尤其是肉，油和米，都被管制起来了，不许咱们多买。今天知道你要回来，你们师母老早就去排队买米，也没买着。要不这样，明天你再——”

    “朱先生还在那边躲着？”听见夏生说，夏风萍还在他们家住着，春妮就有了猜测。

    常文远回海城活动的事是机密，春妮必须为他在里面的作用遮掩。

    “这样的话，还是稳妥一点好。”虽然，春妮觉得朱先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，但夏风萍谨慎一点不会有大错。

    而符律师，因为他的名声，倭国人倒是愿意给一点面子，但也仅限于答应符律师，让他们捎点东西进监狱给春妮。

    师，江致清等名流，企图联合他们，向倭方施压，结果江先生这一个月不知去了哪，连万管家方校长他也没见过两次。

    电话那边，对方并没有告知他自己的身份。等到他半信半疑地站在监狱外面，说出自己的需求时，那个之前驱赶了他很多次的保安竟对他点了点头，告诉他可以在这里等。

    在车上时，夏生跟她说过，因为朱先生没回来，夏风萍一直住在他们家。

    他们都换上了红白相间的运动装，那是教育经费充裕之后，校长为全校学生免费提供的校服，夏冬各一套。冬天的这一套，别看外面是粗呢面料，但里面衬着驼绒。哪怕是一整个冬天只有这一套衣服穿，也不用怕学生们会被冻死。

    “这样啊……”夏风萍话音里说不出的失望：“我还当你没事了，琢磨让我们家辉快点回来呢。”

    学校用米走的是商团的渠道，校长不肯带头占学校的便宜，他们一大家子的粮食，每天全靠天不亮去米店排队买来的那点在硬顶。

    夏风萍不了解情况，连忙道：“都是校长在负责跑关系。他怕我们跟着牵扯进来，没敢让我们插手。”说着，她压低了声音：“你真没事了？”

    平安, 是这个年代每个人最奢侈又最平凡的愿望。

    说话间，校长家的几个孩子都回来，吵吵闹闹坐满了桌子。

    “不用了，”春妮接过火箸，往旁边炉眼里捅了捅：“校长家米不够吃，跟我说一声，我们家米有多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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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方校长一紧张就喜欢多说话，春妮怎么会不明白？笑呵呵地听他絮叨一路，终于赶到了学校。

    穿衣服之前，春妮对着镜子好好看了看，比起一个月前，镜子里的少女像失去了水分的苹果，虽仍然有美丽的颜色，但已经变干了。她往下看去，肋条骨从上到下，像搓衣板一样均匀地排布在身体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