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小百姓 第2节(2/2)
春妮脱下他的衣服他也完全没有反应，只有她揭下他伤口上的布条时，他伤口附近的肌肉猛地抽动一下，眼睛睁开了一线。
两名护士如数家珍：“蒲公英，蛇床子，白芷，生姜，桂枝……”略矮的那位陈护士好奇：“顾姑娘，你怎么带了这么多药材？蒲公英跟白芷，正对咱们的症！唉哟，还有田七和粗盐，这可是好东西，你帮我们大忙了。”
春妮决定先听他的。她喂那人喝了点淡盐水，又塞了颗麦芽糖让他补充体力，最后划船远远避开这一块的战场。划了大约半个钟头，远远的，一顶坡状黑色房顶出现在前方。
即使他仍然有呼吸，但身受重伤，又不知在脏水里泡了多久，想活下来仍然很难。
“最先开始只淹了一楼，今天二楼也住不了了，我们就搬到了这。但头一波洪水来得太快，一楼好多兄弟们都没来得及……”
“其实，我这还有些药。”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来。
但别人再坏是别人的事，这个政府军救了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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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饭是有了，没药也撑不过去。”一个腿上打着石膏的麻子脸愁眉苦脸：“你看他们，都烧两天了，再不退烧，以后好了也会是个傻子。”
他的声音并不大，但周围这样安静，他的话立刻有了回应：“外边有人！有人来了！是谁在外边？”
这样的年代，好人难得。
这时，一道尖细的女子声音穿透这些男人的嚷叫：“成营长，咱们的药全泡了水，您这里有药没有？”
春妮作出庆幸的神色：“我家在山里，平时没事我们会进山采药卖给药铺。这回出远门，我怕盘缠不够，就把家里的药材拿出来，看能不能到县里换点钱，结果刚到码头就遇到这事，幸好包袱没丢。”
现在这栋楼里所有的活人都集中在这个房间里，其中重伤号两名，行动不便的伤员十六名，
“姐姐，还没有好吗？”夏生一直蜷在船舱里没出声，春妮差点忘了他。
“真的？快拿上来我先看看！”护士们很惊喜。
他用力撑开眼皮，看到房顶的那一瞬间，他嘴唇褪去了最后的颜色：“这楼有三层高的！”
春妮把人扯出水面时，发现他从右脸到右肩都是血，受伤应该不止一处。但他只隔着衣服，用根布条在肩膀上草草包扎止住了血。
春妮眉心一动，其他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：“成营长，可使不得啊。想止血咱们再想别的办法，用烙铁会治坏人的！”
小洋房的骚动声更大了：“是不是成营长？成营长，我是三连的李二毛！我就说我们营长不是那种人，他不会丢下我们自己跑的。”
“往东走。”他声音极其沙哑，像是伤到了喉咙：“有……地方……治伤。”
“三十五军成永平。”
这些人不等春妮回话，七嘴八舌先交代了自己这边的情况。
她现在果然已经漂到了东海省的地盘，这一带发大水前是个跨省大湖，这栋三层的白色小楼就是本地富商建在湖边的别业。东海省地势平缓又多水，湖水涨潮，如果跟其他水脉相连，淹掉一整个县都不是问题，难怪她怎么划都划不出水泽的范围。
其他人也纷纷叫起来：“营长，我前天听见有爆炸声，你们先前是不是碰到了倭人？”
众人循声望去，是那个送成营长来后就一直没出声的姑娘。见他们这些人瞪过来，这姑娘缩了缩脖子：“是我出门时在山上采的，不知合不合用。”
“幸好洪水来前，大部分伤员都被营长转移走了，不然咱们这里两百多个人，光是吃饭都要愁死。”第三楼有四个房间，其中一个放的是补给，这两天这些人就是靠堆放在这里的粮食撑下来的。可惜为了方便拿取，药品都放在一楼，现在也不用指望了。
江婆婆孙子一个八岁，一个三岁，儿子走后，几个儿媳妇死的死，改嫁的改嫁，留下江婆婆祖孙，老的老小的小住在茅草房里苦挨日子，还不知道明天在哪里。如果江婆婆藏好她送的那几床棉被，也许他们可以顺利熬过冬天。
春妮大声传话。
不过现在不是末世那种极端情况，她的药也有余量，拿一点出来不成问题。说不定明天还要靠这些人领路走出困境，她多释放点善意不会错。最关键的，是成永平喝过她喂的淡盐水，他不可能不知道盐可以杀毒，可他宁愿用烙铁烙伤口，也没有想到谋夺占为己用。
成永平沉默片刻：“先靠过去吧。”
沉默中，护士里较丰腴的那个说：“成营长要清创包扎，还要做手术取弹，咱们这除了几瓶葡萄糖，什么都没有，可怎么办？”
春妮默然片刻：“也许楼里的人在洪水来临前就逃走了？”
“就是啊，你体内子弹还没取出来，可不能这么干！”
拿到药材，陈护士借油灯的光亮开始处理药材。
“是不是那里？”春妮拍了拍他的脸。
春妮低头看那人。
那房顶下直插着一圈白瓦瓦的墙，像是一栋被泡了一半的小洋楼。
她不完全在说谎，这些药材她原先存放在空间。有些的确是她这一世采的，有些就完全是上一世的积累。就在刚才，她也没有准备拿出来。乱世中，有些药比黄金还贵重，这些全是她给夏生和自己准备的。
春妮姐弟靠坐在角落，听那些伤兵们你一言我一语交代情况。
“去，去看……”他脑门沁出汗珠，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这人是个好人。
事发前，倭人跟政府军在此地打仗，这处别业是被征用的战地医院。医院第一层放的是无法挪动的重伤员和手术室，第二三层住的伤员伤势略轻些。洪水来时，医生们都在手术室做手术，只有留在外面的两名护士抬着楼梯口的两个重伤员逃上了楼。
独木舟就停靠在这层楼的大窗户下面，春妮灵活地爬上爬下，很快取来一个大包袱。
003 好人难得
“我，不要紧。”成永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：“拿块烙铁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