硬币(2/2)

    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,追随着一枚被高高弹起的硬币在空中翻滚、旋转,划出银亮的弧光,最终“啪”地一声,被那人稳稳扣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。

    “嘿嘿……他、他刚才还在呢……”她悻悻地收回手指,心虚地搓了搓。

    她眯起醉眼,下意识想站起身看个真切,胳膊肘却不受控制地一拐——

    那人掀开手掌。

    “呵,抱歉,”那人低笑,声音里带着一丝假模假式的恍然,“或许我的用词该更严谨、更……‘学术’一些。那么,是宝剑,还是文字?”

    很久之后,当伊莉丝摊开掌心,才在明亮的灯光下看清那枚硬币的真容,正反两面,竟都赫然镌刻着交叉的双剑!

    “正面、还是反面?”斗篷的阴影下,似乎有笑意在流淌。

    “抱、抱歉……”醉意朦胧的女人舌头打着结,笨手笨脚地想去擦拭溅到邻座那人身上的水渍,“我…我赔您一杯?”

    他笑道,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。拉过伊莉丝的手,将那枚犹带他掌心微凉体温的硬币放入她手中,

    硬币躺在他苍白的掌心,带着冷冽寒光的剑形图案,赫然朝上。

    “听小姐这么说,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。”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,“不过,若是早几年能得您这句金口玉言的鼓励,说不定我还能在文坛抢下块巴掌大的地盘呢。”

    她斩钉截铁地下结论,眉头拧得死紧,实在想不通自己刚才的胃是怎么承受住的。

    “我猜……是剑。”伊莉丝盯着那隐约的轮廓,凭着直觉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“你这话有歧义,”酒劲带来的短暂清明让伊莉丝的脑子难得灵光一闪,“又没事先规定,是正是反还不是你说了算?”她带着点醉后的狡黠反驳。

    她僵硬地、像个生锈的木偶般转过头,想也不想就把黑锅甩向那个刚认识的陌生人:

    一个酒保正麻利地擦拭着最后一点水渍,动作快得像是要抹去那人在世上仅存的最后一丝痕迹。

    “不必了,”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、骨节分明却异常有力的手轻轻抓住了她胡乱摸索的手腕,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恼怒,反而含着一丝慵懒的笑意,“我本也喝不惯这‘招牌’,权当是替你腾地方了。”

    夜幕低垂,酒馆里昏黄的煤气灯“嗤”地一声骤然亮起,将人影拉得摇曳而诡异。

    她口齿不清地提议。

    “诗人不都喜欢以特立独行标榜自己吗?你都难以下咽,可见那东西就是难喝!”

    她伸出空着的手,嫌恶地指向刚刚被她碰倒、还残留着湿痕的桌面——那里还隐隐散发着苦艾酒那令人作呕的余味。

    “哗啦!”

    “恭喜你,答对了。”

    手都如此引人探究了,她愈发好奇斗篷下的面容。

    “冰镇啤酒?你在哪……”伊莉丝急切地追问,醉眼朦胧地努力聚焦,视线刚来得及扫过他斗篷下冷白色的、线条利落的下巴轮廓,以及那双在阴影中若隐若现、泛着幽暗绿芒的非人竖瞳……

    “是吗?”卡斯帕挑了挑眉,修长的手指将那杯她没喝完的苦艾酒推到她面前,“那,把剩下的喝完吧,别浪费了。”

    迷迷糊糊中,她似乎瞥见之前在城门口遇见的那个叫“艾琳”的女人,正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孩子,避开拥挤的人潮,身影一闪,消失在了舞台后方幽暗的楼梯口。

    “奖励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寻常男人的手,指节易显粗粝笨拙,而这只手却修长匀称,骨感分明又不失力量,毫无半分女气……除了——手腕上紧紧缠绕的数圈丑陋生锈的铁链,以及链下隐约透出的、深褐色的陈旧勒痕。

    一个熟悉得让她脊背瞬间绷紧的声音,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。

    酒劲混着那古怪的味道猛地窜上来,视野里人影开始重迭晃动,耳边的喧闹也蒙上了一层毛玻璃般的模糊。

    虽然脑子像塞满了棉花,但伊莉丝敢用卡斯帕的剑发誓,这是她见过肤色最冷白、形状最完美的一只手。

    “是他!是他让我喝的!”她脸不红心不跳、纤指毫不犹豫地戳向对面。

    “别太自负了!”伊莉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,又打了个酒气熏天的嗝,差点被翻涌上来的苦艾酒怪味熏得当场表演,“我夸你还有一半原因在那儿呢!”

    方才那人坐过的地方,只剩下一张空凳,桌面光洁如新,仿佛从未有人落座。

    “想玩个游戏吗?”那人忽然问道,声音带着点蛊惑般的沙哑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酒杯倾覆、液体泼溅的声响。

    女人一个激灵,全身的醉意仿佛被瞬间冻住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伊莉丝捏着那枚硬币,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浮雕剑刃,“我觉得很好啊,既有文采又不缺幽默,比那些烂大街的骑士话本强太多了!”

    “酒好不好喝,伊莉丝?”

    清脆的金属弹击声在耳畔突兀响起。

    然而,对面空空如也。

    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住伊莉丝,但她还是不死心地多嘴了一句:“你不是……不让我喝酒吗?”

    “刚刚那首诗……”伊莉丝的目光落在他腰间夹着的一个皮质笔记本和插着的羽毛笔上,醉意让她的思维有些跳跃,“是你写的吗?”

    他修正了问题,指尖微微抬起,露出硬币的一角花纹。

    “笔力粗陋,献丑了。”斗篷下传来谦逊的回复。

    “那是因为……”卡斯帕俯身凑近,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,声音低沉得如同宣判,“这将是你这辈子,最后一次尝到酒的滋味。”

    “说的是,”斗篷下的声音带着深以为然的赞同,“这里的酒,充其量只能算是难喝的麦芽发酵液,哪里比得上一杯冰镇的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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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近乎完美的艺术品,被野蛮地烙上了枷锁的印记。

    头刚抬到一半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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