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8节(2/2)

    两道诏书追魂夺命,一降再降,七品知县到八品教谕,发往众所周知的不毛之地。

    只可惜,有那法不责众的潜规则在,官官相护,追究到底只会导致朝廷大乱,不得不就此打住。

    原本想说棺材本,可以他现在的年纪,没什么说服力,反倒跟咒自己似的。

    喑哑枯槁之声盘旋上空,久久不休。

    “我原以为,皇帝是要处置我一人。我这两日日思夜想,不对。”李倓摇着头,“皇帝是想换一套班子,换成他亲手提拔,受了皇恩的班子。”

    李倓不日携带行李与三个仆从离京,不曾想,前往湖州赴任的路上接到了第二道诏书。

    许是因为打击太大,以致心如死灰,李倓并未咬出其他人兰艾同焚,杜津春却因他的下场心有余悸。

    杜津春望着他,目光深沉。

    有生之年,他别想活着离开那个地方,这是要将他赶尽杀绝。

    赵怀熠沉默片刻,揉了揉耳朵:“有就有,不用那么大声。”

    “圣上……”李倓跪倒在驿馆门前,仰天高呼,声声悲怆,以头抢地,“臣,谢主隆恩呐!”

    陆旋不假思索:“这算什么阴谋,分明是阳谋。于贪官而言,贪污行贿如吃饭饮水,再正常不过,只是以往派去查的人,与他们是一丘之貉罢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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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皇帝得考虑大局,这是他早已明了的事。

    赵怀熠无奈点头:“你对这个结果满意了吗?”

    陆旋神色微变:“臣尚年轻,积蓄再攒几年就又有了。成亲此等细枝末节的私事怎么能让陛下操心,更不能花费国库。”

    “说吧。”

    还未正式上任的湖州知州李倓,被降职为离京更远的忻州一个镇的知县。

    如此好言劝慰,在杜津春看来,并无温情,只觉得阵阵寒意。

    赵怀熠眉头一皱:“你这夸人的话,怎么难听得那么熟悉?”

    皇帝之后私下召他入宫,该罚的罚过了,剩下的还得论功行赏。

    然后是第三道诏书,追着送到了驿馆。

    陆旋正色道:“这一趟花费臣一万两白银,请陛下催促户部核销,那可是臣用来娶妻的积蓄。”

    赵怀熠抚额,心知肚明的事情被明着说出来只会更难听:“你说话未免也太直了些。”

    这毫不留情的后手着实让陆旋自惭,前些日子对皇帝处决不满属实是小人之心了。好在他听了恭卿的,没有对外表现出来,更没有到皇帝面前现眼。

    陆旋拱手问出不解:“难道不是为朝廷清理渣滓,为天下人主持公道,哪里轮得到问臣满不满意?”

    陆旋咬咬牙:“娶不得。”

    赵怀熠叹出一声:“法久弊深,一个个人精钻空子、有门道,拉帮结伙,言官有人,散曹有人,铨衡亦有人。朕要清除这些禄蠹,还得仰仗你这样的愣头青。”

    “有夫之妇?”赵怀熠观察他的脸色,又猜,“守节寡妇?”

    陆旋言辞恳切,单膝跪下:“陛下,万万不可。”

    皇帝捧着人时,从不告知何时会松手。

    “臣失言。”陆旋没什么诚意地认了错,接着道,“君明臣直,君者表也,臣者景也。陛下若不满臣直言,也不会任用。”

    赵怀熠:“说出万万不可的理由来。”

    “不动国库,是朕内帑的银子。此乃人生大事,怎么能说细枝末节?”赵怀熠看出来了,这是逃避,还有能让这小子乱阵脚的事?

    杜津春皱着眉:“我知道,我不出面让你觉得委屈。但你看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形,为你说话的,都落了皇帝处分,有谁能体面?只要我在,有朝一日,会把你调回京的。”

    皇帝穷追不舍,陆旋破釜沉舟,猛地抬头,“臣,有断袖之癖!”

    愣头青陆旋眼都不眨:“陛下英明神武,实乃百姓之福。”

    两个月来沧桑消瘦几乎判若两人的李倓手捧官文,颤抖着字迹都变得模糊,眯着眼细看,面容麻木。

    他说道:“陛下让臣去肃清流匪,实际上,流匪猖狂都是当地官员养出来的。从上至下侵吞军饷、吃空饷,伤的岂止是防营兵卒。无饷养兵,防营中都是羸卒,如何能作战?连那帮乌合之众都压不下,百姓村庄遭贼匪洗劫一年几度,周衷死不足惜。”

    说罢,李倓拂袖而去,留杜津春坐在原处,久久沉思。

    陆旋:“……臣心里有人了。”

    陆旋闭上嘴装傻,不明白皇帝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给陆旋赐了座,赵怀熠道:“不愧是兵家出身,当初詹景时夸你满腹皆兵,朕还觉得他夸大其词。这回让你办差算是选对人了,一肚子阴谋诡计,叫朕刮目相看。”

    李倓讥笑:“我只是感叹当日我对部堂感恩戴德,言听计从,还以为是连珠合璧,相得益彰。从未想过,你我会有今日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你为国效力连娶妻的积蓄都用上了,那朕就赐你一位贤妻,婚事朕替你办了,保证风光。”赵怀熠大袖一挥,就要包揽。

    宅邸有了,女主人自然也得有一位。

    继吏部侍郎遭贬谪,尚书杜津春向皇帝递了条陈,他身为吏部尚书监管不力,难辞其咎,请求降职,被皇帝驳回。

    李倓站起身,拱手作揖:“部堂,你我同僚缘尽于此。赠你四字,好自为之。”

    皇帝苦思冥想,陆旋开口岔开话去:“臣还有一件事要禀报陛下。”

    赵怀熠:“这不是正好?”

    三日后,杜津春再次上疏请罚,皇帝朱批不允,安慰了一句:今国家多事,朕心日夜焦劳,正赖卿老成任事。若公病体未愈,公务繁重致辛苦,那便再休几日,不允所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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