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节(2/2)

    沉重的声音离大门越来越近,铿锵有力的步伐声像是有人穿了双千斤重的铁鞋,班贺还未来得及细听清楚,两扇单薄木门被一股大力从外面冲开,差点没整扇飞出去。

    “刚睡醒,没吃。”班贺忍着笑,面上是刻意摆出的苦大仇深,不然可绷不住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班贺清亮的嗓音:“世子,这件发明叫什么?”

    伍旭怕他回去还不闲着,不放心地叮嘱:“忙的时候就专注于工事,离开官署就专心休息,劳逸结合,保重身体!”

    “噗——”班贺没忍住。

    班贺:“不用,我一直对世子很服,真的。”

    阿毛不由自主摇摇头,这位世子的发明……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。穿上这款骑兵甲,先把马给压得走不动路,不就不用上战场了。

    他像只翻不了身的王八一般奋力挣扎,最终还是靠着两个随从才能起身。娄仕云今日的脸面已经挥霍殆尽,气愤转化为沮丧,唯有倔强支撑他挺直身板往回走——或许也有那身硬邦邦钢甲的功劳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!”重甲人无语凝噎,人还跪在地上呢,说什么也不合适。

    娄仕云又尴尬又觉得丢人,舔了舔干燥的嘴唇,眼神四处飘:“那,那你吃去吧,我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那人形重甲一步一步向前走来,每一步都似重逾千斤,落地扬尘,阿毛总算了然,强烈震感正是由此引起。

    班贺面容严肃,一脸不知他在说什么:“我不幸感染了风寒,刚才那是没忍住的一声咳嗽。世子应当知道,咳嗽是掩饰不住的。”他抬手掩唇,假模假样,“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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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阿毛也认出他来了,师兄这几日不在,这人老鬼鬼祟祟在边上打转,他就知道这人图谋不轨!

    娄仕云咬牙切齿:“你等着,下回来我一定让你心悦诚服!”

    娄仕云没敢再回头去看班贺是什么样的眼神,倔强地在随从的搀扶下,抬脚去踩马镫。

    那人已在三步外,班贺却只是看着他,纹丝不动,阿毛紧张地搂紧了怀里的小猫,被这人惊讶得嘴都合不拢。

    好可怜的马。

    发明家

    烟尘散去,一具人形钢甲站立门外,钢盔覆面,眼睛处只露两个黑洞,将整个人都罩在金属外壳里,看不出此人样貌。

    手中木料逐渐有了雏形,班贺余光瞥见一朵木花落在桌沿,微微颤动,但此时分明无风。

    班贺:“……行此大礼,太客气了。”

    班贺转头看向窗沿一角,摆放在那儿的一株无名野花正花枝乱颤。

    娄仕云瞟了班贺好几眼,确定他脸上没有嘲笑的表情,这才正眼看他:“这……我,我就来看你……吃、吃了没。”

    平江侯府的世子,娄仕云。

    正要催促爱马起身的娄仕云登时像被踩了尾巴:“姓班的!你敢笑话本世子!”

    娄仕云停下脚步,声音低落,但还是做出了回答,指了指随从手上的头盔:“这是我发明的骑兵甲。这个面罩可以上下推动,合上之后全身都能保护起来。”

    他身体往前倾斜,摇晃震颤了几下,似乎是用着劲儿想站起来,但显然这身钢甲太重,他不得其法。门外两个侍从小跑着进来,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,没敢靠近。

    下一刻,阿毛手里抄着斑衣郎从屋里蹿出来,吓得五官乱飞,嘴里慌乱地嚷着:“地震,地震了!师兄咱们快逃!”

    在一番挣扎之下,身着重甲的娄仕云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,成功地……整个扑倒在地上。来了个可以放出去示众当标准的五体投地。

    见过淳王之后,班贺又被召入宫中,这次皇帝没有再同他说别的,只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,静静听他汇报,然后就着汇报的内容简单询问几句。随即下令,命军器局两个月内造一批火铳,班贺奉命督办。

    醒来身体还未能完全恢复精力,班贺也不打算继续躺下去。起身挑了块合适的木料,随手捡起一把刻刀,坐到屋檐底下那把躺椅上,仔细端详一番,开始动刀往地下撒木花。

    同伍旭商量好流程安排下去,他也没能闲着,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忙得脚打后脑勺。工匠还能轮班倒,他却时常一忙就停不下来,熬了几天夜,被实在看不下去的伍旭赶了回来。

    他停下刀,目不转睛盯着看了好一会儿,轻薄的木花一口气便能吹出几尺外,此刻它在轻微的震颤中缓缓向边缘移动,最终掉出桌沿外,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重甲人:“……”

    虽然不像是地震,但震动的确有些反常。班贺坐起身,放下手中木料,直直盯着大门,衣袖之下,刻刀被紧紧攥在手心里。

    两个随从又手忙脚乱摘头盔,露出一头乱七八糟鸟窝似的头发,娄仕云顾不得体面不体面,挣脱束缚最重要。

    他上马笨拙的模样令人发笑,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放肆。好不容易上了马,那匹精壮的高头大马竟然不堪重负,双腿前屈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重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,着甲人艰难地抬起手,推开面罩,露出一张二十来岁的年轻面孔。班贺认出这张脸来了,忍不住嘴角浮上一个微妙的弧度。

    那两个吓傻的随从忙不迭上前,一左一右笨拙搀扶。三个人搅在一团,瞧着都费劲,班贺哪好意思干看着,站起身帮了一把手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前进中的重甲内传来人声,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,重甲人忽然右腿一曲,猝不及防单膝跪地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站起身,娄仕云不满地嚷嚷:“快快快!给我把这个该死的头盔摘下来!”

    班贺拗不过,答应离开官署,回到家中好好睡上一觉。只是心中压着事,没能睡太久。

    班贺上前两步,送到门口:“慢走,恕不远送。”

    明晃晃的羞辱,是可忍孰不可忍!娄仕云脸涨红了,挣扎着要起身,身上的钢甲却一时无法脱下——毕竟穿上它都费了半个时辰。

    两个月后至少要交出一千条火铳,班贺虽觉得这命令下得突然,倒也不算措手不及,勉强能应付。

    这会儿那两个随从智商终于归位,聪明了一把,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他。借着两人的力,娄仕云才勉强能转身往外走。

    师兄就是阿毛的主心骨,主心骨不慌,阿毛也慢慢冷静下来,抱着不知发生何事的斑衣郎站在宽敞的院子里,担忧地望着屋檐——他得离得远远的,万一一会儿屋子被震塌了起码他不会被砸到。

    礼数还没到位,娄仕云努力扭头:“改日再来拜访。”

    沉重的头盔禁锢了肩膀往上的部位,娄仕云看不见自己的随从在哪,只能僵直着脖子大吼:“还傻站着干什么,扶我起来!”

    随着他半条腿落地,震感更强了几分。

    与阿毛的惊慌失措截然相反,班贺坐在原处,淡定从容:“真要地震了,我这腿脚可跑不了,你还是自己先逃吧。”

    他就知道,会被这家伙嘲笑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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