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节(1/1)

    待她拎着油纸袋站在马车前,仍有些呆呆的,弄不清自己对君晟的感情。

    似乎早已超越了合作的关系。

    帘子被从里面挑开,半露出君晟那张俊到过分的脸。

    “不上车?”

    季绾踩上脚踏,见君晟递出手,笑着将油纸袋递了过去。

    被摆了一道,君晟接过油纸袋放在小几上,在女子弯腰钻进马车之际,一把扣住她的腕子将人拉进车厢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
    短促的惊呼止在温热的触觉中。

    季绾愕眙,“砰”的坐在对面的长椅。

    在男人的侧脸上留下一抹印痕。

    适才被拽入车厢,身形不稳,倾倒在男人怀里,碰触到他的脸。

    “不是我的错。”

    是他先动的手。

    君晟蹭了一下略微湿润的侧脸,慢条斯理地搭起腿,“我没说是你的错。”

    季绾没了脸儿,歪倚在车壁上看着窗外,任凭君晟说什么也不搭话。

    回到沈家巷子,少女跳下马车,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,不知道的,还以为小夫妻闹了别扭。

    等马车载着君晟和车夫离去,杨荷雯从穿堂探出脑袋,啃着梨子问道:“绾儿和四弟吵架了?”

    “没。”

    季绾走进穿堂,见灶台上摆放着各式汤面,不解地看向长嫂。

    杨荷雯又啃了一口梨子掩饰尴尬,目光飘忽道:“尝尝看,给点意见。”

    大嫂的厨艺一向好,尤其是面食,色香味俱佳。

    忙碌一日,肚儿空空,季绾被勾起食欲,取来木筷各夹了一小绺放进空碗里,一一品尝,已然猜到其中的含义。

    “都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更喜欢哪样?”

    “嫂嫂要挑一样做招牌吗?”

    “说什么呢!”杨荷雯摆了摆手,故作矜持,可在季绾没再接话后,又自顾自找了台阶下,“嗐,你们一个个早出晚归的,阿蓉又去远行,没人陪我斗嘴解闷,我快憋坏了。昨儿与你大哥商量一番,想着开个店试试。”

    大大方方的多好,季绾忍笑,认真品尝起来,给了些意见。

    杨荷雯靠在门框上,快要忘记手里的香梨,支支吾吾道:“绾儿,你开店有经验,回头多给我些意见。”

    久居深宅的人,愿意跨出这一步已是不易,季绾没有打击,边吃边点头。之后,她放下碗筷,“一面之恩,用得上的地方,尽管开口。”

    “一碗面而已,嘴贫。”

    季绾从不是嘴贫的人,而嘴贫的杨荷雯此刻却词穷,不知该如何回应,打趣着缓解尴尬。

    前嫌无伤大雅,两人相视一笑。

    接连几日,太医院重新整顿,十三名御医忙得不可开交,偶尔会请季绾过去帮忙。

    君晟日以继夜不着家,季绾也在频繁进出宫城中打发着日子,转眼到了大理寺正、副卿签下责任状的期限。

    连环凶杀案未破。

    早朝之上,承昌帝大手一挥,御前侍卫将大理寺卿和贺清彦带了出去,当场杖责三十大板。

    三十大板实打实的话,会皮开肉绽。

    大理寺的官员们为两人捏把汗,目睹受罚的过程。

    “朕再宽限你们一个月,一月之后,提头来见。”

    贺清彦扶着上了年纪的大理寺卿躬身作揖。

    “臣定当不负皇命。”

    太子淡淡看着这一幕,转眸之际,发现龙椅上的父皇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。

    下朝后,君晟走到一瘸一拐的贺清彦身边,递过手臂。

    贺清彦没客气,搭住他的小臂继续一瘸一拐地走着,直到周遭没几个人后,才恢复走路的姿势。

    健步如飞。

    君晟问道:“急着做什么去?”

    贺清彦向后摆摆宽大的衣袖,“收集证据。”

    仲冬初始,葭草吐绿,北风呼啸而来,撩动君晟乌纱下的碎发。

    一片枯叶脱枝,飘旋而下,落在他摊开的掌心。

    再有几日,就是太师府侍医与幕后黑手接头的日子,不知设下陷阱顺藤摸瓜,能摸出个怎样的秘密。

    他握住落叶,揉碎在掌心,指尖轻掸。

    另一边,季绾为喻雾冰取下包扎在额头的缠布。

    “伤口结痂,切勿触碰,以免留疤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的。”喻雾冰戴上德妃送她的抹额淡笑道,“遮住谁还能看得到?”

    季绾欣慰,整理好药箱,知晓喻雾冰在伤势稳定后不能再留在宫中,不由问道:“夫人今后有何打算?”

    “先和离,再攒攒银子去远游。”

    长长见识,遗忘过往。

    喻雾冰握了握季绾的手,诚恳道谢。

    “再替我向蔡小侠士代句谢。”

    季绾回握住她的手,纤细的手,十指不沾阳春水,可中年女子的心早已千疮百孔。

    出去转转也好,雾中冰遇骄阳会融化,心伤也会随流逝的时光淡化。

    “或许夫人会在途中偶遇我家哥嫂。”

    “没准呢。”

    喻雾冰面上多了笑,笑意伴着坚韧。

    德妃从外面回来,手里握着一张纸,摊开后清了清嗓子,“过来签字画押吧,陛下亲自督促喻首辅为你写下的休书,休夫。”

    休夫,而非和离。

    喻雾冰面上一喜,快步上前,眼眶渐红。

    有皇帝撑腰,事半功倍,何愁摆脱不了那个狗男人。

    德妃笑眯眯让春桃取来一小坛酒,“今儿咱们不醉不归。”

    品尝一口辛辣的酒水,季绾摆摆手,“不行,我酒量差,以茶代之。”

    德妃嗔了句“扫兴”。

    “我还要为姚宝林换药去呢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啦,你是大忙人。”

    季绾笑了笑,为自己斟茶,与之碰杯。

    当晚喻雾冰离宫前,承昌帝百忙中抽身,问她可有未完成的愿望,她只求得见皇后一面。

    “好,朕允了。”

    被人暗慕二十余年,再冷硬的心或许都会化为一潭春水。

    有潺潺暖流流淌心田,软了心肠。

    承昌帝与喻雾冰少年相识,怀了一份有别于爱意的复杂情愫,由愧疚和感动交织。

    是以,在喻雾冰前来告辞时,他临时起意,为之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宫宴,见证她休夫。

    宾客不多,十余人,除首辅夫妇、德妃,还有季绾和蔡恬霜。

    救下喻雾冰的是蔡恬霜,理应被邀请。

    因是临时起意,恰好君晟和贺清彦正伴君左右禀告案子的进展,便一起去往御花园一座小楼。

    宫宴前,喻雾冰随冯小公公走进富丽堂皇的坤宁宫,室内灯火不再通明,如豆火光映亮三尺视野。

    喻雾冰站在静坐的胞妹面前,摊开休书,让她欣赏父亲的字迹。

    “父亲草拟了大半辈子奏折,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替女儿写休书,娘娘作何感想?”

    喻皇后看着休书,叹笑了声:“恭喜姐姐得偿所愿。”

    “也恭喜妹妹名声扫地。”

    喻皇后扣住椅子扶手,忍下被羞辱的愤怒,心道虎落平阳被犬欺。

    “没旁

    的事,小妹要安置了,姐姐快出宫回喻府吧,日后,你还是喻府的嫡长女。”

    “不回了,那不是我的家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才是?”

    “天高海阔,心安处即是家。”

    迎着喻皇后诧异的目光,喻雾冰收起休书,又取出一截自制的熏香,“原本想还给你一份大礼,以牙还牙,得以解恨,可仔细一想,又觉得不值得为了毁你脏了自己的手,还要被追责。我自由了,妹妹却会永远被打入冷宫,品尝没落与孤寂,用余生好好反思这些年所做的腌臜事吧。”

    留下诛心的一段话,喻雾冰转身离去,背影清绝,昂首挺胸。

    门扇一开一翕,风灭烛火,陷入黑寂。

    喻皇后一点点收紧十指,又无力松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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