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节(1/1)

    捻针的指尖微颤,季绾侧身稍作颔首。

    比她拘谨的,是在场所有人,包括意识还处于混沌中的乔氏,以及习惯说三道四的杨荷雯。

    乔氏动了动,被季绾按住肩头,“婶子不可,还在施针。”

    君晟上前,弯腰在床边,与妇人说起话儿。

    离得近了,季绾不经意抬眸,入目的是男子流畅的脖颈线条。

    屋里静悄悄的,唯有男子的声音,轻朗盈耳,不疾不徐,似有安抚之效。

    乔氏的情绪明显舒缓下来。

    陌寒挎刀站在窗边,不知大人是如何做到可在冷峻与亲和之间随意转换的。

    施过针,乔氏颤颤巍巍抓住君晟的手。

    君晟微敛眼眸,没有抽回,眼看着自己的手被乔氏抓着覆盖到季绾的小手上。

    耳边是乔氏诚恳的希冀。

    “不退婚,过日子。”

    手背上是乔氏硬邦邦的手,掌心里的小手却软绵绵如若无骨,君晟不动声色,对上季绾的视线。

    季绾快速抽回,低头收拾起银针,很忙碌的样子。

    手背被触碰之处酥酥麻麻。

    乔婶子身子虚弱,受不得刺激,她也不好说些不合时宜的话。

    季砚墨站在屋外窗前,望着屋里的场景,心又向君晟倾斜了些。

    隽爽俊逸的男儿,总是会让长辈们心生好感。

    旭日东升,余露散去显玉虹,横贯云端。

    清晨风爽,冲淡浮躁。

    季绾和父亲离开沈家时,君晟已先一步赶赴早朝。

    而沈栩从始至终没有露面,比沈家人想的还要绝情。

    父女二人一路闲聊,绕不开婚事,说到分歧处,却是心平气和的,根本吵不起来。

    季砚墨还有被委托的诉状没有完成,将女儿送到巷子口就匆匆离去了。

    季家坐落在这条巷子的最里面,季绾路过第二户人家时,刚巧遇上隔壁廖家的赘婿鲁康洪开门泼水。

    廖家经营的糖水铺子就在季绾的医馆隔壁,老两口膝下只有一女,便招了个上门女婿,本以为能够防老,却时常被气得半死。

    季绾与廖家女儿交好,勉强唤鲁康洪一声姐夫。

    男子泼出水,端着空盆上前,身上飘散出浓郁的熏香,“绾儿怎么起个大早?”

    鲁康洪不过三旬的年纪,身姿魁梧,虽着布衣,却是大红大绿的艳色,言行透着股风流劲儿,逢人笑呵呵的。

    面对季绾,用力挤出一抹笑。

    “上次的跌打药效果甚好,回头再给姐夫配一罐。”

    季绾提了提肩上的药箱带子,想起昨晚从廖家传出的争吵声,笑着应道:“姐夫拿着上次的方子随便去一家医馆配制就成。”

    “不值钱的玩意,还跟姐夫算这么清?”

    “小本买卖,还请担待。”季绾颔首,和和气气又油盐不进。

    何琇佩拉开大门时,正见鲁康洪拉下长脸。

    她扯过女儿合上门,关切问道:“怎么了这是?”

    “鲁姐夫又想占咱家便宜。”

    “看在廖家人的面子上,吃点亏无妨的。”

    季绾却板起脸,郑重道:“娘,吃亏也要有来有往,鲁姐夫是个拿惯了的人,占便宜没够。”

    女儿向来是个不含糊的,何琇佩不再辩,接过药箱挂在柴房的门柱上,详细询问起乔氏的病情。

    唏嘘声随着袅袅炊烟飘散。

    少顷,母子三人围坐在灶房吃起膳食。

    季绾发觉弟弟没什么胃口,不由问道:“阿渊近来可是功课吃力?”

    季渊虽天生哑症,但季家夫妻还是坚持送儿子去了私塾。这世道,有残缺的人势必艰难,秉着技多不压身,夫妻二人希望儿子可以靠本事安身立命。

    季渊放下碗筷,比划起手语。

    近些时日,他所在的私塾附近隐隐有腐臭味,天气愈热,味道愈重,以致胃口变差。

    季绾动了念想,打算傍晚前熬制些冰糖红果给弟弟降火。

    另一边,君晟乘车来到宫城的下马石前,才下马车,就被迎面走来的喻小国舅搭了话。

    喻小国舅是当今皇后的胞弟,提督五城兵马司,官职不高,官威甚重,“听闻昨日傍晚君大人替东城兵马司抓捕到两个毛贼,本官在此多谢了,为表谢意,不知大人可否赏脸,今夜于阳春楼一叙,喝上几杯?”

    那是城东最大的教坊,夜夜笙歌,座无虚席,恩客一掷千金之所,极难订到位置。

    醉翁之意不在酒,昔日的君晟在权贵眼里白璧无瑕,可越完美的事物,越遭人嫉恨,如今出身可被拿来调侃,诸如喻小国舅之流,颇有几分幸灾乐祸,极想借着醉意阴损几句,事后再以酒醉为由,一笑泯之。

    看穿他的心思,君晟面不改色,“吃酒就免了,小国舅有那个闲工夫,不如亲临兵马司,让部下们认个脸,以免哪日醉酒闹事,被巡逻的部下当成地痞抓了,闹出笑话。”

    五城兵马司有各自的指挥使,提督职权虽凌驾于指挥使之上,听着风光,实则是闲职,不过是天子给的名头罢了。

    喻小国舅皮笑肉不笑地

    看着君晟从面前走过。

    君晟本事不小,怼人的本事更是一绝。正面对弈,自己从未占到过优势。

    下朝后,君晟回到官署廨房,看着半月来堆积如山的公牍,先翻看起厂卫送审的几桩命案卷宗。

    按大鄞律,凡死刑案,皆要上报刑部,再由大理寺复核,平反冤狱。而通政司不同,由皇权授命,复核的皆是厂卫接手的秘辛任务,其中的命案,多牵扯王侯及高官。

    如此,增多了与刑部、大理寺的往来。

    倏然,下属叩门走进廨房,“禀奏大人,有百姓在柳明私塾发现一具腐尸,由东城兵马司上报给刑部,刑部认为尸身严重腐烂,无凭检验,打算结案。”

    君晟未抬眸,食指划过一夜卷纸,“柳明私塾?”

    “是二皇子名下专为聋哑学子开设的学堂。”

    二皇子是贤妃之子,以求贤之名,广开私塾,博得皇帝欢心,也从中培养了不少年轻门生。

    下属又道:“死者身穿褐色提花小袄,左右腕骨戴有一对发黑的银镯,卑职觉着,疑似宛平县的失踪人口。”

    君晟沉思,刚刚巡察过的宛平县有一桩失踪案未结,失踪之人是名十岁少年,正是柳明私塾的学童,在私塾旬假期间失踪,失踪地在宛平县,失踪当日身穿褐色提花袄。

    君晟后靠在圈椅上,十指交叉内扣。

    案子不胫而走,吸引了不少百姓围观,被兵马司的衙役挡在远处。

    夏日炎热,腐臭味四溢,刑部的官员频频作呕,只想尽快处理掉尸体。

    二皇子闻讯赶来,撮缬锦衣裹身,俊逸豪富相,才一下马立即被周围的气味呛到,掏出帕子捂鼻,冷着脸示意刑部和兵马司的人动作麻利点。

    “晦气。”

    他磨磨牙,看向人群中的夫子和学童,眉宇染上不耐,“谁报的官?”

    惹出这么大的动静,惊动了宫里,皇帝势必会问询。身为柳明私塾幕后的金主,免不了要为此事前后奔走。

    若没惊动官府,他大可找人处理掉尸首,省去不少麻烦。

    学童们面面相觑,唯一人默默举起手。

    被一道道视线凝住,季渊缓缓出列,秀气的面庞紧绷,耳朵泛红。

    他是在帮夫子打扫私塾的后院时,再次闻到熟悉又刺鼻的味道,出于好奇,他寻摸一圈,最终在角落的枯井里发现了尸首。

    二皇子反握马鞭鞭柄,拍了拍少年的脸,磨牙霍霍,恶狠狠的。

    “下次再有这样的事,记得事先告知夫子,懂?”

    可令他没想到的是,少年犟着一张稚气的脸,丝毫不惧他的指责。

    养尊处优的二皇子,素来都是被簇拥高捧的,哪见过这么清高的学童。大热的天,火气也跟着窜起。

    他仍旧笑着,风流佻达,看似调笑,拍在少年脸颊的力道却渐渐加重。

    刹时红了一片。

    季渊不能言语,抿着嘴瞪他。

    蓦地,一只纤纤素手挡在了少年火辣辣的脸颊上,将少年拉远了些。

    “伢子不懂事,冒犯了贵人,尚希见宥。”

    同样闻讯赶来的季绾将弟弟护在身后,温声赔起不是。

    二皇子想说多大的人了还叫伢子,却在看清女子面容时,抵了抵牙根。

    女子穿着一袭桃粉衫裙,青丝垂腰,玉软花柔的模样,宛若沾染露水的桃花,柔媚不自知。

    没等仔细欣赏美人,一声马鸣不合时宜地响起。

    年轻的皇子搓了搓鞭柄,笑着越过姐弟二人,走向姗姗来迟的喻小国舅。

    两人一个是贤妃之子,一个是皇后胞弟,都是喜好玩乐的人,面上还算过得去。

    “小国舅要么不管兵马司,一管就将案子上报到兵部和刑部,闹得满城风雨,就这么喜欢搞大场面?”

    二皇子面上带笑,心里暗骂对方是爱出风头的花孔雀,连穿衣打扮都是花花绿绿的。

    隆重出场的喻小国舅扬了扬下巴,“案子移交刑部,也是无凭检验,很快会结案,二皇子慌什么?”

    “本殿下慌什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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