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节(1/2)

    “不必再见,不必再见……”王含想到这里,喃喃地开口重复。

    他身为后父,怎能不与自己作为皇后的女儿相见?

    王安一脉已是彻底毁了,他若再与这个女儿断绝关系,那么,太原王氏岂非又要回到过去那种坐冷板凳的时日?

    不,连过去都不如。

    因为这几年的争斗,早已令他们失去了传自祖辈的清名。

    登高跌重,他们一族人,会比从前过得更惨。

    太原王氏即将一无所有,而他王含,很有可能会成为被记上族谱的罪人。

    王含想到王池方才宣布的最后决定,心中后怕不已。

    她说:“你身为太原王氏最为年长的所谓名士,却不肯安生度日,非要百般折腾,害得家族名声越来越不堪。既然如此,从今以后,你便离开建康,找个地方闭门思过,再也不必为官了。”

    王含当时下意识地反问:“这怎么行?我若不做官,家里便再无高位之人,你兄长们日后的前途,又该如何是好?”

    可王池却只是无情地说道:“我的兄长只有王云度一人,你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儿子,与我有何关系?”

    王池心里明白得很,作为大行皇帝的儿子,她的三个孩子,往后必然会面临无数别有用心者的诱惑,承担每个位高权重之人的猜忌。

    他们母子要想安稳活着,便不能也绝不该接触任何朝堂势力。

    尽管郗归还未提出这样的要求,可她却要先摆出自己的态度,防范一切可能出现的瓜田李下之嫌。

    从今以后,太原王氏只会是她的负累。

    既然他们所有人都无法与郗归抗衡,那么,在这样的前提下,家族越是昌盛,他们母子反倒越是危险。

    当她还是一个皇后的时候,母族的势力与她的荣华息息相关,她当然会愿意为娘家争取权力。

    可事到如今,当母族与自己的利益——甚至生命安全——产生冲突时,她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。

    这是她生而为人的本能,更何况,是家族先决定牺牲她。

    往后余生,王池将毫无顾忌地做自己,而绝非王含想象中的那个甘愿为家族牺牲的女儿。

    当王含的冷汗浸湿脊背之时,姚黄已捧着王池的诏书到了刑场。

    郗归因王池的聪慧而露出笑意,她轻轻点了点头,很快,王安和他那数十个涉嫌通敌叛国的同伙,便于众目睽睽之下,落了个身首分离的结果。

    “太昌六年冬十月”,这是建康城内的许多世家子弟,终生都难以忘怀的一个表述。

    许多年后,学子们读到有关这一月的种种历史记载时,仿佛仍能看到那时的刀光剑影,感受到当事人脑海中的惊心动魄。

    那一月,北秦数十万大军,浩浩荡荡地动身南征。

    北府军前往寿春的援军被拦在扬州,牵扯出了琅琊王与太原王氏王安一脉通敌的罪行。

    圣人为此勃然大怒,痛斥琅琊王的叛国之举。

    而琅琊王自知难逃一死,竟伙同宫妃,于当天夜里,行弑君之举。

    在被皇后下令软禁之后,又操纵舆论,试图谋取皇位。

    当此之时,皇后王氏当机立断,颁布诏令,命侍中谢瑾、都督郗归共和行政。

    同日,北府军的女都督郗归,率数百甲士进京,强逼侍中谢瑾与之和离,斩杀琅琊王司马闻,将王安等五十四人枭首示众。

    据说,那一日,刑场流了很多很多血,腥味数日不曾散去。

    消息传到谢府的时候,谢粲又一次地,哭得撕心裂肺。

    有关郗途之死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,谢粲只要一想起来,便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。

    纵然许多人都说这传言做不得准,让她安心等待前线北府军的确切消息,可郗归对琅琊王与王安的报复,却令谢粲内心坚信,郗途一定是死在了寿春。

    如若不然,向来和气的郗归,又怎会如此大开杀戒呢?

    谢粲狠狠地哭了一场,又让郗如与侍女离开,说想要自己待一会儿。

    侍女们知道她难过,所以事事都顺着谢粲,听话地跟着郗如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谢粲听着房中的动静渐渐消失,自个儿坐了起来,良久,终于站起身来,从箱中翻出了一匹新缎。

    她面无表情地撕开缎子,踩着几案将长条状的锦缎挂在梁上,打了一个死结。

    人说生死间有大恐怖,可谢粲却觉得,天上人间,碧落黄泉,不会再有比失去郗途更加恐怖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早上得知消息的时候,她便想一刀结果了自己,可当锐利的剪刀被握在手心,她却又迟迟无法动手。

    她想碰壁而死,可求生的本能却使她每每在接触到墙壁之前,便先收了力道。

    终于,她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——悬梁而死。

    如此一来,她既不用自己拿刀刺向胸膛,也不必花大力气,只要轻轻地投缳,就什么都不必再想了。

    谢粲这样想着,轻轻笑了笑,踩着几案,将头颅伸进圆环,然后借着用劲踩踏几案的力气,慢慢地荡了出去。

    脖颈处的痛楚令她无比难受,窒息的感觉更是令谢粲觉得胸口仿佛要炸掉,她的意识渐渐模糊,仿佛看到郗途身穿铠甲,向自己伸出了手。

    “哗啦”一声,婢女青荷掀开帷幕,不想却看到了一个悬空的人影。

    她手中的汤盅陡然掉落,发出一阵瓷器破裂、碎片迸溅的声音,随之而起的是青荷恐惧的尖叫:“来人!快来人啊!”

    向来安静的谢府,瞬间惊起了一群飞鸟,大夫和各房的主母急匆匆地赶往谢粲居住的院子,整个府邸都染上了惊慌的色调。

    郗如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,简直想要崩溃。

    侍女们说谢粲应当没有大碍,可出了这么大的事,郗如作为女儿,又如何能不过去侍奉?

    她自从午后进门,便陪着痛哭的谢粲坐了一下午,翻来覆去地安慰她,请她不要难过,等待前线的确切消息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趁着谢粲想要自己待一会的空当,回去安生用个夕食,可谁能想到,她竟连吃完一顿饭的时间都不能拥有。

    郗如深吸一口气,快步走向谢粲的卧房,面色沉沉地走到床边,僵硬地安慰了几句自己软弱的母亲,随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到旁边,看着几位隔房的长辈再度垂泪宽慰谢粲。

    直到众人都因夜深而回去后,郗如才冷嗤一声,开口说道:“满意了吗?”

    她冷冷地看向谢粲:“身为小辈,劳累诸位长辈因为你的任性而操心;作为母亲,自私地抛下孩子,软弱地选择自尽。谢家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儿,你究竟何时才能担负起哪怕一丁半点的责任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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