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节(2/2)

    昨日校场外的议论与目光, 无不让她更为具体地意识到,自己接下来可能会面临什么。

    可谁能想到, 造化弄人, 有朝一日,她自己却成为了别人诱使刘石反叛的鱼饵。

    晨光熹微,日影薄明。

    郗归平静地问道:“你来这里,是想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薛蓝闭上了眼,截断两行清泪:“民妇不敢。女郎未曾迁怒,便已是我等的大幸,民妇感激不尽,安敢怨恨北府军、怨恨女郎?”

    她于霎霎的风雨声中,哀求地说道:“求您开恩,让我加入北府军赎罪。刘石的罪孽,我来替他偿还。我愿做第一个冲锋陷阵的女军,在战场上为您尽忠。”

    薛蓝原本以为, 自己会这样幸福地过一辈子。

    一阵风吹过,薛蓝不由打了个颤。

    “呵。”司马恒在宫中长大,最是见不得这种卖弄可怜的女人,“北府军这么多人,有多少功臣之后?不说别的,就说被刘石害死的那些人,难道他们之中,就没有功臣之后吗?因为这场动乱而失怙的孩子何其之多,你的孩子可怜,难道别的孩子就不可怜吗?”

    她回家之后, 翻来覆去地想了整整一晚,终于在黎明之际,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

    当祸水的形容与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连结在一起, 其影响远比人们想象的更为持久和可怕。

    司马恒想要开口,却被郗归拦了下来,只能眼睁睁看着郗归问道:“北府军不允你入住光荣里,将刘石背叛之事传得人尽皆知,你心中可有怨怼之意?”

    少女时期, 她曾因这一副好相貌而受到不少夸赞。

    她非常明白,不是北府军需要她,而是她需要加入女军。

    大雨很快落了下来,这凉意让薛蓝混沌了几日的头脑逐渐清醒。

    刘石是个好夫婿,他有着显而易见的光明前途,性情也很是不错。

    他要她将孩子留给刘家,然后尽快嫁与旁人,以便用一种最快的方式,与刘石彻底切割开来,以免娘家受到牵累。

    “人生在世,做任何事情,都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郗归低头看向薛蓝,“并非我有意迁怒于你。事实上,我们并没有对你本人和孩子做出任何处置。只是你要明白,你先前之所以能够住在军里,阵亡将士们的遗属之所以能够入住光荣里,靠的都是军属的身份。刘石知法犯法、明知故犯,不配当北府军的烈士,你与孩子自然也不能享受遗属的荣光。”

    她想起买墨锭的那天,她与刘石怀着满满的激动,畅想着阿福往后能够读书识字、效力北府、光耀门楣。

    薛蓝取来平日里缝补衣裳的针线,又找出了先前与刘石一道准备的、打算在阿福抓周时使用的一块小小墨锭。

    浓黑的墨汁带着一种非香非臭的味道,是薛蓝从未闻到过的气味。

    薛蓝哭泣着摇头:“岂敢如此?岂敢如此?”

    “我只恨世族,恨他们诡计多端,诱使刘石犯下大错。”薛蓝重新睁开眼睛,坚定地说道,“女郎,请您给我一个机会,让我雪耻复仇。我会竭尽所能,为我自己、也为刘石、为阿福,为我们三人向您尽忠。”

    她平静地问道:“你让我救救孩子,又是想让我做什么呢?难道要我明晃晃地告诉大家,背叛者的孩子,亦能享受与烈属一般的待遇吗?”

    薛蓝并不懂得太多的道理,但作为一个被凝视的客体,内心深处的本能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,使得她比之前更为强烈地想要另觅出路。

    薛蓝一身素服,眼眶肿而带红,面容苍白而绝望,仿佛一个自冰窖走出的假人,神色之间,完全没有那种妙龄女子的灵动之感。

    她直愣愣地跪倒在地,流下两行泪水。

    她在陶碗里盛了些许清水,按照店铺杂役嘱咐的方式,一点点地磨出墨汁。

    薛蓝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。

    军中纪律严明,只有在那里,她才会获得真正的安全;也只有在那里,她才能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,以行动洗刷落在自己与孩子身上的耻辱。

    回答

    父亲说, 他会为她找一个新的夫婿。

    她将铜镜拿到窗前, 借着微光端详自己的面容。

    即便她从不表露出来, 可内心却依然因此而欣喜自豪。

    薛蓝痛苦地摇头,眼底越来越湿,哽咽地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破晓的天幕清冷寒凉,宛如薛蓝此刻沉静如水的内心。

    甚至因为这几日哭得太多的缘故,连泪水也不够丰盈清澈。

    她哀哀地诉说,沙哑的嗓音带着无尽的愁意:“民妇自知罪孽深重,本不该打扰您,只是,只是我的孩子究竟还小,民妇实在不忍心让他从小被人奚落着长大。”

    她快速地呼吸着,断断续续地说道:“我知道是我们的错,若是能够选择,我愿永生永世,于阿鼻地狱之中,受烈火焚身之苦。可阿福还不足一岁,他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都没有做错啊!”

    薛蓝抬起头来,向前膝行了两步:“女郎,民妇恳求您,救救民妇的孩子,阿福也是北府旧部后人,是当日跟随郗司空南征北战的功臣之后啊。”

    可事到如今,他们母子将不得不背着骂名搬出军里,阿福又能有何前程可言呢?

    后来, 父亲深思熟虑, 选择了新立战功的刘石, 定下了他们的婚事。

    刘石死了, 而她将不得不在往后余生, 日复一日地带着叛人的耻辱苟活。

    可薛蓝知道, 真正的切割不会如此简单。

    正是这样一副美丽的容貌,让她获得了不少少年人的青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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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郗归听了这话,上前两步,看向薛蓝:“若是世族余孽与北秦细作找来,利用你与北府军之间可能存在的嫌隙,诱使你行不轨之事,你当如何选择?敌人的威逼利诱,远比世人的闲言碎语来得可怕。真到了那样的时候,你又能否经受得住?是雪耻还是再叛,你自己又可能说得清楚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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