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节(2/2)

    祝今夏逆光而来。

    方姨想了想，笑了。她说比起一个家庭，一段婚姻，我知道他更爱他的学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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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……可又抑制不住好奇心。

    卫城并非善言辞之人，大多时候内敛沉默，就算与祝今夏在一起也是聆听多于回应，而今与昨日才第一次见面的老人共处一室，竟奇异地没有隔阂。

    可旺叔还是拒绝了她。这些年他变得更坚毅，更豁达了，但面对她时，他还像当年那个胆小鬼。

    他说这条路是他选择的，没必要拉着别人一同下水。

    方姨边笑边骂，可骂到最后，眼底还是一片温柔的惆怅。

    “没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怎么？你是想问后来我有没有爱上过别人？”方姨说得很自然，似乎一点没有不好意思。

    她在门口来了个急刹车，似乎没料到卫城会和方姨一起蹲在灶台前吃饭……这不像他。

    “这样也好。”她低头笑笑，熟练地把面捞出锅，“当夫妻还有劳燕分飞的风险，不当的话，反倒能和和气气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两人蹲在灶台旁边，吃着缀有小青菜的猪油面，家里不常有人，食材稀缺，唯独青菜是院子后头摘来的，水灵灵、脆生生。

    “最讨人嫌的是胆小，我就没见过这么胆小的男人。我一个女人家从山外跑回来，啥也不要准备跟他一起干，他居然说怕我后悔，怕耽误我的大好前程，又给我好端端送回山外了。我口水都说干了，说我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，就是将来后悔了也不会怪他，他还是怕。”

    他蹲在清晨的厨房里，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见老人沟壑纵横的脸，在她身后是一轮初升的朝阳，那么明亮，那么辉煌，仿佛要扫清一切障碍，将天地都照得一片敞亮。

    他出神地想着，也许是昨日目睹方姨与旺叔的种种，像是翻开一本泛黄的书籍，往事尽数铺展眼前，他们竟也像是熟识已久的忘年交。

    那时候旺叔已经四十岁了，他的学校办得更大，家中孤儿更多，手里的钱也更少了。他几乎把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掏空了，真正做到了燃烧自己，照亮一线天。

    别说是在那个年代，那样封闭的山里，旺叔这样的大好男儿哪怕放在现在，也是万里挑一的。

    ——从前车马很慢，书信很远，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

    得知老太太一生没嫁人，卫城忍不住问：“那你和旺叔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？”

    又或许他想要探寻的并非老人家的爱情，不过是想从中窥见爱的公理，才好对应自己的困境。

    卫城慢慢站起身来，先跟方姨道了声谢，也不知是在谢她的答疑解惑还是八卦分享，抑或单纯是谢她请他吃的这碗面条。

    卫城默然不语半天，还是有些执着。

    ——这是方姨最后的话，她不后悔。

    “那你来，我就倚老卖老，偷点懒了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相爱，为什么不在一起？”

    “爱一个人难道非要占有他吗？看他活的开心，我就开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修边幅，不爱打扮，抠门的很，还长得很凶。”

    卫城出神地想了很久，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：“那你放走他，后悔过吗？”

    不，他变得更胆小了。

    卫城吃光了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，直到最后一口咽下去时，他才发现他完全不知道那碗面的滋味如何，是咸是淡，是好吃还是不好吃。

    那些困扰他很久的问题，在这一刻仿佛有了答案，他不知道方姨究竟是在解答他的疑惑，还是单纯在完成自我表达，他只知道他们似乎不在一个频率上，却又在此刻切实产生了共振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会。”

    与他截然相反的是，方姨丝毫不避讳，她笑得一派爽朗：“那首诗怎么说来着？”

    如果说曾经还抱有幻想，试图拥有天上的月亮，而今两手空空的他早已失去年少轻狂的资格。他老了，没有精力也没有物质基础去成家，和谁过都是拖累人。

    方姨不是没去找过他，人都俗气，哪怕见过再大的世面，终究渴求一个圆满的结局。

    别说和老年人聊爱情了，卫城压根没跟任何人聊过这种话题，哪个直男动不动跟人谈风花雪月？

    “凶就算了，还不爱笑，总是苦大仇深的，看谁都跟讨债的一样。”

    都吃到一半了，方姨才说，不是每段感情都会有结果，有时候出于种种原因，你的爱意可能得不到回应，但无碍于这段感情的美好与珍贵。

    不过方姨嘴上还是嫌弃的——

    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，卫城似有预感，回头望去。

    “他那个人，又轴又不会说话，脑子转得不快不说，还总是上赶着吃亏。”

    方姨把手里的面条端给他，“他们还没起来，我们先吃。”

    “你会和面吗？”

    “二十来岁吧。”

    年少时遇见了惊艳的人，后来再看别人，都像过眼云烟。所以十多年后，当她去到更大的世界闯完一圈，还是选择回到了山里。

    从二十岁到六十岁，四十年过去，依然男未婚女未嫁，这在速食年代简直像个神话。

    “那您后来……”卫城在斟酌怎么往下问，被方姨豪爽地接上。

    除了旺叔，她这辈子没有爱过别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