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节(2/2)

    摩托驶入一个个村落,进村后就只剩下蜿蜒小道,必须下车步行。他们时而向上爬,时而向下爬,一个用汉语喊旺叔,一个用藏语喊,到后来嗓子都喊哑了。

    进学校后,方姨就决定了读书的方向,她是山里第二个大学生,也是第一个医学生,等她学成归来时,已经三十五岁。

    除非找到旺叔,否则打也没有意义。

    实在受不了对面一次次满怀期待地接通电话,最后却只能失望挂断的结果。

    方姨也是宜波乡的人,她住在最靠近山顶,海拔最高的那个村落。

    下午五点半,他们已经抵达山脚处的村落,这是附近最后一个村子。事实上,以旺叔如今的年纪和体力,他们都清楚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靠双腿走到这里,可心里仍有一线希望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路上陆陆续续遇到些村民,山里地广人稀,不一定都认识彼此,但无一例外都认识于明——毕竟家家户户只要有孩子,都会送去中心校——于明上前用藏语询问对方有没有见过旺叔,回答清一色是摇头。

    “你还行不行?”扭过头来,祝今夏问于明。

    来山里不过两个多月,这已是她第二次漫山遍野地寻人了,上一次是四郎拥金,这次是旺叔。上次是夜里,这次是白天。

    于明赶紧回头拉她,“没事吧?”

    山上的紫外线比一线天里更猛烈,出来的急,祝今夏就穿了件短袖,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太阳一暴晒,没一会儿就有了灼伤感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她知道若是天黑了,不仅他们更难找人,旺叔也更容易出现意外。而入夜气温骤降,旺叔能不能扛得住也是个问题。

    小道难走,一地碎石,路还陡,祝今夏半路滑了一跤,用手支地才勉强撑住,没接着往下滚。
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太阳逐渐西沉,祝今夏的心也在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谷底。

    于明知道她家在哪,歇了几分钟,又一次骑上摩托车,载着祝今夏风驰电掣往山头赶。

    也敲开了无数扇门,通通无功而返。

    祝今夏抬起头来,擦了把湿漉漉的脸,不知怎么有点哽咽,红着眼眶冲于明笑,“找到旺叔了!”

    她在牛咱镇开了间诊所,平日里衣食住行都在店内,极偶尔地回一趟山上。

    方姨的父母在她之后又生了五个弟弟妹妹,没一个活下来的。

    她心下狂跳,手忙脚乱接起来。

    祝今夏又一次坐上于明的摩托,两人朝山下几个村落驶去。这一次,他们的速度比上山时要慢得多,生怕半路错过旺叔。

    他的视线划过祝今夏,微微一顿,最后停在卫城脸上。

    “已经发动附近的村民在村里找了,我们四个分头行动。我和于明认识路,一人带一个。于明负责带人往山下几个村找,我带人往山上找,路上逐户排查。札姆负责在家守着,万一旺叔回来,或是村里人找到他了,立马电话通知。”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祝今夏率先迈开步子,没走两步,手机忽然响了。

    头盔会闷住声音,为了尽可能把声音送出去,她选择不戴。

    打了几次,干脆不打了。

    祝今夏捏住被划破的手心,“……没事,继续找。”

    她比旺叔小六岁,当年正是受到旺叔影响,她成了村里第二个走出大山念书的年轻人,也是村里第二个大学生。

    在夕阳坠入山谷前,黄昏如期而至,霞光将漫山遍野凝成温柔的橘子冻,也将众人悬在半空的心拨回原位。

    那时候,山里医疗卫生条件落后,人一旦生病了,基本上小病靠熬,大病等死,很少有人就医。毕竟医院远在上百公里外的县城里,摩托车又不普及,怎么把人送过去是个史诗级难题。

    时序稳稳扶住她,又很快松手,他问,她边哭边比划,两人速度极快,别说祝今夏不懂手语,就是懂也该看不过来了。

    整整一下午都在高海拔的山间爬上爬下,祝今夏的腿已经开始神经性发抖,脚底疼痛难忍,每一步都跟踩在刀尖上似的。

    她没有喊痛,只在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,一瓶递给于明,一瓶拧开就咕噜咕噜灌下一半,最后转身,在于明看不见的地方冲洗了两遍掌心的伤口。

    刚开始时,每找完一村,祝今夏就会站在村口给时序打电话,因为出村后总是很快就失去手机信号,她想及时交换信息。

    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痛意,她选择性忽视了。

    于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,长长地松了口气,只顾着笑,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你跟我走?”

    附近几个山头也有游医,但一没行医资格证书,二没什么能对症下的药,开出来的药方子吃下去究竟是把人治好还是医没,纯靠运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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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但她顾不上,反而连头盔也一并摘去,沿途喊着旺叔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回来吧。”那一边,时序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山谷,带着精疲力尽和如释重负,“找到旺叔了。”

    卫城点头,“好。”

    于明满头大汗蹲在一旁,衣服前胸后背都打湿了,干脆拿水从头顶往下淋。“不行也得行啊。”他苦笑,把剩下半瓶水全喝了,又重新站起来。

    再回头时,时序已有决断。

    推开院门,大老远就看见札姆蹲在屋檐下,脸埋在双膝间,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,浑身颤抖。听见动静,她抬头满面泪光冲过来,一头扎进时序怀里,哭得不成人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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