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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的时候,福葛准备走了。
『别走了。』你说,『留下来陪我吧。』
福葛惊讶地抬头,似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
『就像以前那样,你不是总是陪着我吗?』
你含糊地说,不明白自己这话到底是说给谁。
福葛刹时红了脸,垂下脑袋,轻轻点了点。
还是工作背书的日子,福葛把一部分背诵任务换成习题,又过几日,米斯达回来,带着特里休。
米斯达相互介绍以后,特里休除了悲伤,还有一些难言的情绪,好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。
这里有点变了。
米斯达带来布加拉提、阿帕基与纳兰迦去世的悲讯,福葛与上次一样大受打击,你点头,继续写作业。
米斯达讲乔鲁诺解决热情的boss迪亚波罗,已经继任老板的位置。
所以剧情在今天就结束了。
你问今天几号,米斯达愣了一下,特里休看眼手机,说10号。
一星期左右,可能还有几天的修整和举行仪式。
你又请特里休吃一次草莓蛋糕,让她有时间就来找你玩,继续写作业。
他们用意大利语聊着,虽然,更多的是沉默。
困了。
你渐渐趴了下去,睡了一觉,没有人来梦里找你,什么梦也没有做。
米斯达没再带你跑步,特里休时常来找你,一开始她的态度还是不自然,但很快就像以前那样。
特里休喜欢你做的饭,也会到布加拉提家找你,看见布加拉提在客厅睡折迭床,她的表情有点怪。
你不会一直与她聊天,她也知道你会累。
特里休有时就坐在布加拉提的折迭床上,偶尔摸着布加拉提用过的杯子,他的毛巾、各种用品,出神。
又过几星期,他们过来找你,带你去参加葬礼。
还是米斯达开的车,福葛坐在副驾驶,后排是乔鲁诺与特里休,还剩一个空位。
你坐上车,特里休在你旁边,隔开了已经气场骤变的乔鲁诺。
你靠在特里休软软的肩上,这和妈咪室友们的触感好像,还是女孩子的身体枕着舒服。
你沉沉睡着,特里休握住你放在她腿边的手,车里谁也没有说话。
到达目的地,你被特里休唤醒,推了几下车门,推不开。
手里没有力气,福葛从外面替你开门,你下车,特里休也从你后边下来。
还是与上一次一样,特里休牵着你的手,进入墓园。
她问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,你点点头。
你们为去世的三人献花,特里休哭了,米斯达流了泪,乔鲁诺说出与上次同样的话,他们挨个倾诉,米斯达把自己给说哭了。
你还是静静站在这里,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区别。
望着三人寂静的墓碑,呆着呆着,突然觉得,很无聊。
很没有意思,你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。
你从小就是这样,就算你知道其中的道理,这是习俗、是人们的感情,你也还是这么想。
人死了,就是死了。
你总会先被他们带去与化了妆的遗体告别,向遗体献花,然后跟着他们在火葬场等着。
殡仪馆处在一个很大的庭院,里面都是绿植与花园,你通常会坐在花丛前边的石椅上,仰望天上流动的白云,发着呆。
焚烧炉通天的烟囱冒出来烟,滚到云野里,呛得天空眼疼。
总有人流泪,他们在哭。
你不明白他们是在哭什么,可能是流给离别、流给想念,又或是生命。
同样是尸体,植物的尸体在燃烧过后会有一股特有的焚香,可人的尸体没有。
它也有种特有的味道,腐烂、干涩、一种停滞的感觉,会让人下意识反胃、恐惧、排斥。
因为失去了鲜活,生命停止,是死亡,不会有人喜欢。
你谈不上喜欢,也谈不上不喜欢。
只是知道尸体是这个味道。
你总是站在这里、坐在这里,穿着不同的衣服,拿着鲜花,捧着骨灰盒,静静地呆着、看着、听着。
没人理会你,也没人管你。
偶尔有人问你为什么没哭,你说了自己的想法,他们就说你冷血无情。
没有一个人真正来解答你的疑惑。
你是真心地在疑惑,人为什么会这样。
耳边,特里休与米斯达还在哭,你慢慢转过头去,见到福葛也流下了泪。
乔鲁诺低垂着眼,与你同样凝望着无言的墓碑,他的眼中没有泪,后脑垂着的编发搭在镶着金属边的纯黑衣领上,安静得像一座墓园里的雕塑。
他忽然抬起头来,与你对上目光。
你在乔鲁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,与他同样的面无表情。
可他眼中蕴含着的比你太多太多,都是些你看不懂的东西。
乔鲁诺从口袋里掏出纸来,递给你,你没有接过,因为你没有流泪。
他又放了下去。
他们抽泣着,乔鲁诺关心着他们,他们擦擦眼泪,准备离开。
你还留在原地,福葛停下,对你说该走了。
你沉默着,福葛过来牵住你的手,想拉你走,你说,自己想一个人在这里多呆一会。
福葛的手用力握着,他瞧着你的表情,随后卸下力,望向乔鲁诺。
他们都看向乔鲁诺,乔鲁诺观察你片刻,点了点头。
他们走远了,但乔鲁诺没有,他停到一棵树后面,这个距离恰好能看见你,也不会打扰到你。
三个人在静悄悄地睡觉。
没人打扰你,你呆呆站了一会,找了个地方,坐下去。
你没觉得地上脏,他们都在地底下埋着,都没觉着脏,你也不会觉着。
太阳还是很好,只是要落下了。
梅子色的烧起来的太阳,天空都像是洒了梅子酒,醉醺了,圆溜的梅子滚着,越跌越落,砸碎一弯平静的天海。
西游记的画面,dna启动,你不禁哼唱起来。
“说什么王权富贵~怕什么戒律清规~~只愿天长地久~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~~”
“爱恋伊~爱恋伊~愿今生常相随~~~”
你哼着bg,渐渐又发起了呆。
“这是一个,女王爱上一个僧侣的故事。”
你唇齿囫囵地讲着。
“女王想要留下他,但是僧侣有必须要做的事,所以最后他走了。”
安静片刻,风吹过一阵,你又开始说。
“我为什么要唱这首歌?我也不知道。可能是太阳很美,女王也很美。”
没人回应你。
青草被风静静地被吹着,挠过你抱着膝盖的手,挠过你的手背、指尖、指腹,有些留恋似的。
这是一个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故事。
已经埋葬在时间中、埋葬在土里的故事。
有人走近你,蹲下来,抬起你低垂着的脸。
他用纸擦拭你湿漉漉的脸颊,拇指隔着纸巾挤出眼眶里还藏着的泪珠,乔鲁诺与你对视片刻,说,你确实看着很可怜。
乔鲁诺给你擦完,没有催你起来,反而在你身边坐下,身边是他三位同伴的墓碑。
『谢谢你之前借给我钱。』你对他说,『可我不记得是多少了,你告诉我一个数,我还给你。』
『我也不记得了。』乔鲁诺轻笑一下,『让我随便说一个数,小姐可还不起。』
你不知道怎么回应,没再出声。
没有那些能带动你情绪的人在,你很难再活跃起来。
一颗心又滚回了雪地,平稳地躺着,安稳、寂静,它可能在跳动,也可能没有。
乔鲁诺跟你一起坐了一会,从兜里又掏出一些东西,递给你,是一些照片和一盘录像带。
全是你的黑历史。
你不想接,但他的手一直放在你面前,你逃避不了,只能接过,翻着看了下,是你在米兰的旗袍照片,还有去年过生日的照片。
这东西可是对社恐废宅的暴击啊,你不抱希望地问,他是不是已经把录像带看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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