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初遇(5/8)

    只是翌日,他瞧见方侯爷特地留在他身上的印记时,不免又无语羞恼了好几日。

    翌日,冷亭起身时,窗外早已天光大亮。他迅速地整理梳洗一番,推开房门,见燕玄正在庭中晨练。

    燕玄闻声回头,见冷亭出来,笑嚷道:“真是稀奇,今日你怎么起得比我还要晚?”

    冷亭面色照旧冷冷淡淡,不接燕玄话头,默然无语,步入庭中,径自操练起来。

    燕玄早已习惯冷亭的沉默寡言,也不介意,当下瞥他一眼,见他眼底隐隐乌青,想是昨夜并未睡好。

    见状,燕玄本欲调侃探问几句,冷亭忽然开口问道:“侯爷今日可有吩咐?”

    “侯爷?”燕玄一愣,反应过来,摆了摆手,“两刻前我去瞧过,侯爷还未起身。此刻应是醒了。”

    他摸了摸下巴,思忖道:“不过年关将至,想来最近应也没甚要事。”语气稍顿,燕玄又暧昧笑道:“何况侯爷才抱得美人归,总要如胶似漆几日,你我正好乐得自在。”

    冷亭闻言,眉头一皱。燕玄不知楚淮玉是何人,冷亭却知晓,更知晓明日楚淮玉还有一桩头等大事,绝不可能再留下与方令瑄厮混磋磨。

    “我去看看。”冷亭沉思片刻,撂下这句,抬步便走。

    燕玄脑中想入非非,回神时,目光四顾,见冷亭不知何时没了踪影,咕哝着自言自语道:“这人今日好生奇怪。”

    长廊回环曲折,庭中冷寂清幽。

    冷亭一路向着书房而去,只因方令瑄平日无事时,多半时间都是待在书房之中。

    迎面走来一个女婢,垂首行路,待要擦身而过时,她微一抬眼,见是冷亭,急忙出声将他叫住。

    “冷护卫,”她朝着冷亭屈膝行礼道:“侯爷正等您过去。”

    冷亭是方令瑄身边的亲信,在府中地位颇高,因此底下仆人见了他向来都是恭敬行礼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冷亭淡淡应了一声,拧身欲走,猝然脚下一顿,又问,“侯爷现在何处?”

    那婢女低下头,回道:“侯爷正在东院中。”

    东院与西院,是方令瑄的居所。自他们来到上京暂居此处,每逢有人留宿过夜,方令瑄便宿在东院。昨日之前,总共不过有两回。

    而昨夜与楚淮玉……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冷亭莫名眼眶一颤,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间,久久盘桓不逝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他竟私以为,方侯爷待楚淮玉,大约会与其他人不同。

    身后婢女行礼过后逐渐走远。

    冷亭于无人处罕见地勾了勾唇角,自嘲地默然一笑,旋即朝着东院走去。

    方令瑄睁开眼,望着头顶的床帐,耳边传来楚淮玉均匀轻缓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蓦然一阵窸窣响动,方令瑄以为楚淮玉醒了,转眼去瞧,见楚淮玉侧过身子,畏冷一般朝他凑近了些。

    楚淮玉的轮廓在熹微晨光中愈渐清晰,方令瑄心中一动,手指抚上他的侧脸,凝脂软玉,润而丰泽,白皙中缀着一抹浅红。

    这人睡熟的模样,看着倒很是温顺。

    方令瑄探了探楚淮玉的额头,微烫。目光游晃,无意间落到楚淮玉的唇上,方侯爷忍不住伸了根手指,指腹沿着唇瓣间的缝隙,颇为狎昵地抚揉。

    楚淮玉的呼吸乱了,皱着眉头向后躲避,方令瑄手指一顿,怕将人弄醒,只得恋恋难舍地收回手。

    定定看了半晌,方侯爷心底陡生一念,手臂绕到楚淮玉身后,将人揽近了抱在怀里,顿觉满足地舒了口气。

    楚淮玉就仿若冬日被窝里的汤婆子,教方侯爷抱住了便爱不释手。

    楚淮玉身材匀称,虽则比不得女人那般凸凹有致,昨夜一丝不挂地跪趴在榻上时,却也直看得方侯爷心痒难耐,心头火起。

    满室沉寂,床帐未升,方令瑄脑中忆起昨夜的一场情事,楚淮玉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庞赫然在目,我见犹怜。

    方侯爷本就年轻气盛,晨间更易情动,他低下头凝视片刻怀中人,下腹燥热难耐得越发明显。

    良久,方侯爷吁了口气,抽出压在楚淮玉脑后的胳臂,披衣下榻,唤来仆从,吩咐道:“去城里请个大夫来,要快些。”

    那仆从躬身恭敬回了一声,“是。”随即脚步匆匆地办差去了。

    方侯爷又朝里间睃了眼,才起身出了房门。

    楚淮玉梦里一夜忧煎,悠悠转醒时,发觉手腕被人碰触,眼睫轻颤间睁开双眼,眸光穿过床帷,隐约瞥见床边坐了位老者。

    那老者正屏气凝神,手指微动,为楚淮玉切脉,想必是方令瑄派人请来的大夫。

    楚淮玉乍一醒来,思绪混乱昏聩,一时情急,只怕自己被人认出,日后传扬出去,便是丑事一桩。

    待他转过念头,发觉隔着帷幔,大夫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,才定了定神,略微安下心来。

    那大夫诊了片刻,起身走到外间,向方侯爷言明楚淮玉的病情。

    方令瑄开口问道:“如何?”

    “启禀侯爷,”大夫垂首作了一揖,道,“这位公子身感风寒,拖了几日,外加体虚,幸而无甚大碍。草民开个方子,只需按时为公子煎熬服用,约莫两日便可痊愈了。”

    方侯爷温和客气地道:“那便有劳大夫。”言罢,微一侧首,端起手边的茶盏送到唇边。

    身旁的仆从极有眼力见儿地上前,将诊金递到大夫手中,又道:“李大夫,请。”

    李大夫忙不迭地赔笑点头:“多谢侯爷!”随后便与那仆从下去开方抓药。

    恰巧此时,冷亭从外面走进屋内。而方令瑄此刻已经走到塌边撩开床帐,楚淮玉抬眼看他,二人登时对上了视线。

    “醒了?”方侯爷含笑柔声问着,顺势坐在床沿。

    楚淮玉只觉喉咙干涩,轻咳一下,低声应道:“侯爷……”语声嘶哑难闻。

    方令瑄听他声音沙哑,眉心微蹙,继而唤道:“来人,端杯茶水过来。”

    外间,冷亭正犹豫是否要先退出去,闻听方侯爷吩咐,周围一时无人,他只好倒了杯茶,奉送过去。

    走至方侯爷身旁,冷亭递上茶水,声音冷肃,垂首道:“侯爷。”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向楚淮玉。

    楚淮玉看清来人,蓦然浑身一震,难堪地偏过头,赤裸的肩头半遮半掩,极细微地颤抖着。

    方令瑄见楚淮玉这般反应,疑惑转头,见是冷亭,因笑道:“冷亭,你来得正好。”

    方侯爷边说边起身,拍了怕冷亭的肩头,“本侯还有些事要处理,你在此照看着,等淮玉饮过药,便送他回去。”

    冷亭恭敬颔首道:“属下遵命。”

    沉默寂冷在空气里四散蔓延。

    两个人,一个躺在塌上,一个站于塌前,相对无言,心思各异。

    楚淮玉迟缓地挪动身子,回过头发现冷亭仍站在床前,神色平静地看他,顿了顿,艰涩出声:“……冷护卫,能否让我先起身。”

    冷亭喉结滚动,楚淮玉颈侧的红痕鲜艳刺目,映在他眼底,教他平白生出一股欲念。

    想要用手指覆上去,狠狠揉搓,直到将那痕迹抹消了为止。

    然而他面上仍旧似古井无波,回身背对着楚淮玉,抬手动作,半挂的床帐复又坠落下去,掩住身后的满床凌乱。

    他不明白,为何乱梦颠倒一夜,梦醒之后,眼前却还是这人。

    若是燕玄的话,大抵能够解释他这般奇怪,究竟缘由为何。

    等了片刻,床上传来一阵窸窣轻响,蓦地又安静下去。冷亭正待转身,却听楚淮玉略带犹豫的声音自床帷后传来。

    “我的衣服,挂在屏风后的桁架上,能否劳烦冷护卫,帮我拿来。”

    昨夜沐浴之前,他被方侯爷干脆利落剥了个干净,外袍里衣悉数挂在衣桁上。

    冷亭也不答言,径自踱至衣架近前,指尖拂过那白色里衣,陡然之间,竟恍似在触碰楚淮玉光裸的肌肤一般。

    简直疯了!

    冷亭暗骂一声,扯了衣裳,团拢了从床帷间递将过去。

    楚淮玉伸手接过,修长葱白的手指猛不防地触到了冷亭的手背。

    冷亭顿时一僵,仿佛火烫一般地缩回手,再未瞧上一眼,夺门也似地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楚淮玉有一瞬的怔怔,哑然失语,又觉莫名其妙,思忖自己哪里得罪了冷亭,心念变换之间,神色渐渐黯淡下来。

    冷护卫本就憎恶于他,昨夜过后,只会道是他楚淮玉有意勾引他家侯爷,如今一夕得偿所愿,冷护卫更是要十分地厌他恨他了罢。

    可左右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,恨也好爱也罢,旁人的心思,他楚淮玉左右不了,也不愿左右。

    且由着他们去嗔去怨。

    楚淮玉悄然低叹,心间酸楚,却犹自徘徊不散。

    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,车轮倾轧滚动,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。

    楚淮玉独坐在马车内,身下铺着缎面软垫,缓和了几分马车的颠簸。

    冷亭奉方侯爷之命将人送回,便顶了车夫的差使,架着马车亲自护送。

    行前楚淮玉曾婉言推却,道是冷护卫人忙事繁,不便劳烦于他。

    冷亭轻描淡写,一句话堵了回去:“楚公子若有异议,可自与侯爷言说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还是算了,搅扰侯爷多时,我已十分过意不去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讪讪一笑,只能作罢。

    因此他未曾同方侯爷告辞,便与冷亭二人打道回府去了。

    一帘之隔,两人车里车外,半句交谈也无。楚淮玉精神不济,对上冷亭,绕他巧言令色,对方也只是冷脸相待。

    楚淮玉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,思索回去后该如何同元冬解释他一夜未归的事。

    依元冬的性子,昨日瞧他迟迟不归,恐怕早就去了方令瑄的别院寻他。

    大约是方侯爷派了人来,将楚淮玉的消息告知了元冬,所以这孩子才如此安分。

    方侯爷……

    楚淮玉一想到方令瑄,不禁联想到昨夜之事,刹那间脸颊便涨热得通红,连腿根间的隐秘处,都似火辣辣地烧烫起来。

    方侯爷炽烈而迷狂的眼神,烙印在楚淮玉的脑海中,回忆起来,让他只觉得惊惧而窒息。

    他不过是个干瘪瘦弱的男人,方侯爷竟也会像对待女人那般,忘乎所以地发狠发情。

    楚淮玉的心绪难以言喻,一路胡思乱想着,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家。

    冷亭手执辔绳,缓缓将马车停至楚淮玉的家门前。他淡淡睃了一眼,但见院门紧闭,无人出来相迎。

    楚淮玉察觉马车停了下来,撩起车帘探出半身,欺霜胜雪的面上立时染上笑意。

    冷亭率先跳下马车,看楚淮玉霍然起身,差点撞到头顶,目光一霎。又瞧着他缓缓弓身走出车厢,下意识伸了只手臂过去,作势要扶。

    楚淮玉眼神微愣,随即浅笑道:“有劳。”说着抬起手来。冷亭握着楚淮玉的小臂,半托半抱地将人稳稳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“咳……”楚淮玉有些窘然,清了清喉咙,不自在地问:“冷护卫要不要进去吃杯茶?”

    他这话只是故作客套,冷亭想必不愿喝他的茶水。

    然而楚淮玉眉目低垂,并未看见冷亭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睛,正静静凝视着他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须臾他听得冷亭开口,语调平平如旧:“不了。既已送到,我还需回去向侯爷复命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好似松了口气,朝冷亭拱手道:“好罢。多谢你送我回来,冷护卫。”

    冷亭收回目光,反身走到马车前,将李大夫开的药交到楚淮玉手中,拱手还礼道:“告辞。”

    话落,不待楚淮玉反应,冷亭跳上马车,自顾自驾车远去了。

    楚淮玉目送那马车驶远,路面腾起的烟尘沙雾,漫天飞扬,遮蔽了楚淮玉的视线。

    半晌,楚淮玉扭身欲待敲门,一阵车轮轧地的辘辘声由远及近。

    难道是冷亭去而复返?

    楚淮玉扭头定睛一看,却不是方才那辆马车,车头赶马的车夫,亦不是冷亭。

    眼见那马车愈行愈近,行至楚淮玉的跟前。楚淮玉宛若空气,那车夫也不瞧他,兀自下车挑开车帘。

    楚淮玉眯眼瞧着,从车上跳下个男人,看楚淮玉站在门前,似乎也是一愣。

    那男人一步一步朝楚淮玉走近,楚淮玉略微抬起视线看他的脸,只见是一张他不曾见过的陌生脸孔。

    “敢问阁下是?”

    这男人乍一眼瞧上去,年纪应比楚淮玉小个几岁,现下他正目光如炬,直勾勾盯视着楚淮玉的脸。

    只听他一开口,便唤道:

    “姐夫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愣在原地。

    “你是……文绪?”

    楚淮玉视线上移,瞧他面貌,确与陆参有几分相似。兼之眉疏目朗,棱角分明,带着些少年的内敛深沉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陆文绪抿唇应道。

    他叫得颇亲昵,陆文绪倒像是未料到楚淮玉会这般喊他,神色略有些不自然。

    楚淮玉此前从未见过陆文绪,心中纳罕,又朝陆文绪笑道:“进去说罢。”

    身后,那车夫从车厢里抱出个包袱,陆文绪接到手里,吩咐道:“你在这里等我。”

    车夫躬身行礼,向后退了半步。陆文绪转过身,对楚淮玉微微颔首。

    正当此刻,猝然传来一声抽出门闩的声响,院门被人从内打开,紧接着便见元冬探出半个身子来。

    元冬见楚淮玉站在门外,刷地一拉院门,从门扇间一个箭步冲到楚淮玉身侧。

    “公子用过早膳了没有?怎么不进去,呆站在外面吹风?”

    元冬面上满是担忧,一手扶着楚淮玉的小臂,一手抬起去摸楚淮玉的额头,又道:“公子的烧热可好些了?”

    楚淮玉笑着想要打岔,元冬忽又瞧见站在楚淮玉身后的陆文绪,惊讶道:“陆少爷来了?”

    听这声口,元冬竟认识陆文绪。

    楚淮玉不及多想,和声细语地笑道:“都是你在这里延挨,还不快请人家进去?”

    元冬应了声“嗳”,接过楚淮玉怀中的药包,对着陆文绪弯腰道:“陆少爷,快请进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点了点头,跟在楚淮玉身后进了院子。

    进了屋,元冬将一个手炉塞到楚淮玉怀里,又去拨弄了几下火盆中的炭火,一边问道:“公子用过早膳了吗?”

    “用过了。”楚淮玉又接上一句,“大夫我也瞧了,药也喝了,这下你可放心了?”

    元冬撇撇嘴,嘟囔着,“公子总不爱惜自己的身子,我若不操心还有谁来操心。”

    边说着,元冬瞥见一旁静默的陆文绪,心里“哎呀”了一声,忙住了嘴。

    他家公子与陆家小姐已有婚约,两人明日便要成亲,他这一句无人关心,倒像是在暗示什么。

    但看陆文绪未觉不妥,脸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。

    元冬仍觉心虚,岔开话头:“灶上还温着姜汤呢,我去瞧瞧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点头道:“去罢。”

    待元冬离去,楚淮玉请陆文绪上座,想起还未叫元冬看茶,尴尬笑道:“你且坐一会儿,我去让元冬上茶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道:“不必麻烦,我坐一会儿便走。”

    他将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解了开来,里面是叠得齐齐整整的一套深红婚服。

    “这是姐夫的礼服,父亲派我送来,顺道看看姐夫可还缺些什么,我去帮忙置办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的手指不自觉地覆上去摸了摸,温声道:“有劳文绪你亲自送来。其他的,也不缺什么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盯着楚淮玉的侧脸,“姐夫不必客气,这是我该做的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一口一个姐夫,听得楚淮玉有些耳热,忍不住开口想要纠正这称呼。

    然而他抬眼看陆文绪时,见他坦然自在浑然不觉的样子,话到嘴边又被楚淮玉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楚淮玉今日头一次见小舅子,二人彼此生分得紧,楚淮玉一时寻不到话头与他攀谈,不觉间气氛逐渐冷凝。

    陆文绪沉默片刻,目光落在那红色礼服上,蓦然开口:“这衣服,姐夫要不要穿上瞧瞧?”

    “嗯?”楚淮玉闻言,转首看向他。

    陆文绪低咳一声,解释道:“我的意思是,姐夫是否要试一试,看合不合身?”

    楚淮玉垂下眼帘,忖了忖,笑道:“流觞阁的手艺一向不错,我是信得过的。”

    流觞阁是上京里有名的布庄,他家的成衣都属上成货色,平日也兼做量身制衣的活计,且这些裁缝技艺娴熟,制衣精巧,在京中信誉颇高。

    楚淮玉虽未明言,可话里能听出婉拒的意思。陆文绪没甚反应,淡淡地回道:“哦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暗自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昨日夜里与方侯爷厮混半宿,方侯爷对他又咬又吮的,指定留下不少印迹。楚淮玉怕被陆文绪看见,届时他解释不清,徒惹些麻烦。

    “还有一事,想问姐夫。”陆文绪顿了顿,又道。

    “何事?但讲无妨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发觉,陆文绪似乎没怎么正眼瞧他,也不知是不敢或是不愿。

    他分明察觉陆文绪的目光落在他脸上,转头去看时,陆文绪却早已别过了视线。

    倒像是难为情似的。

    陆文绪抿了抿唇,纠结半晌,最终还是道:“算了,不是什么要紧事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忍不住眉头微挑,面上含笑望着他。

    陆文绪不再多言,起身朝楚淮玉拱手:“我先告辞了,家中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打理。”

    明日陆府要办喜事,今日确实有不少繁琐杂务。

    正巧楚淮玉藏着心事,身疲力乏,没什么心思去应付他。

    楚淮玉拱手还礼,略表歉意,“招待不周,让你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摇摇头,转身抬步向外走,楚淮玉欲要相送,陆文绪顿足回身,阻下他的脚步。

    “姐夫且留步吧,外头冷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也不与他客气,笑道:“好。你路上慢些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陆文绪拧身,大步迈出房门。楚淮玉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,直到瞧不见了,才转身走向里间。

    方才进门只顾着与陆文绪说话,披风还穿在身上。楚淮玉无奈笑笑,解了披风,走到衣架前。

    元冬端着姜汤进屋来,左右环视一圈,不见陆文绪的影子,因问道:“陆少爷走了么?”

    “嗯,走了。”楚淮玉一边褪下外袍挂起,一边回道。

    元冬瞧见楚淮玉坐到床沿,忙将碗盏搁在案上,凑到近前去,帮楚淮玉脱掉靴袜。

    “东西都收拾的如何了?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都归置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便好,辛苦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与我还客气什么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唇边漾着浅笑,垂眼觑着元冬的发顶。

    元冬抬起身来,眼尖地瞧见楚淮玉侧颈的红痕,转了转眼珠,嗫嚅道,“公子,昨夜你……”

    他虽年幼,却并非半点人事不通。楚淮玉不顾劝阻带病出门,加之一夜不归,元冬联想前后种种,心中难免不安。

    楚淮玉靠坐在床头,柔声唤他:“元冬。”

    “嗳,公子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伸手,揉了揉他的头顶。

    “你今年十七,也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困意上涌,气力不支似的,声调有些发虚,“你不必担心我。有些事我不得不为,缘由你该懂得。”

    “嗯,我明白。”元冬闷声应道,眼眶微热起来。

    楚淮玉不想同元冬解释太多,盖因这孩子一心向他,他说得越多,元冬反而越要担忧。

    “我累了,想歇一会儿。你不是熬了姜汤给我么?”

    元冬吸了吸鼻子,从塌前起身,“我这就端来。”

    楚淮玉喝过姜汤,躺在床上,精神恹恹,感受着热汤带来的暖意逐渐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元东替他掖了掖被角,轻言细语:“公子睡会儿罢,待中饭时我再来叫公子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楚淮玉呢喃着阖上双眼,几息之间,便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翌日,腊月二十四,黄昏时分。

    陆府张灯挂彩,府门之前人来人往,车马络绎不绝,皆是前来观礼拜贺的宾客。

    房檐廊角,厅堂之内,四处尽是红绸锦色,灿烂热艳,人声鼎沸,一派喜气洋洋之景。

    陆参身着赭色锦服,在前厅迎接来宾。

    他在朝中身居要职,自然有许多人想趁此机会前来奉承巴结,而陆参早有预备,请柬只发了上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。

    尽管如此,来人之多仍似过江之鲫,只恐将陆府的门槛都踏破了。

    金风楼乃是上京城中的第一酒楼,今日亦特为陆府的喜事歇业一日,今晚的筵席全由金风楼一手操持,来客听闻后纷纷称赞不已,而陆尚书的一张脸上更是笑意浓重。

    今日虽是陆参嫁女,严格说来是招婿,也做足了排场。若是陆文绪娶妻,恐怕那场面更要铺张。

    招婿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,向来也是上门的赘婿易遭非议,可楚淮玉入赘的是尚书府上,即便外间有些微词,也不敢在陆尚书头上造次。

    只是人人皆是好奇,入赘陆府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,竟能得陆参青眼有加,将自家爱女许配于他。

    而此刻,人人议论的中心人物——楚淮玉正一袭红色锦袍,坐在偏厅内静待吉时,身似青竹般直立出尘,面似冠玉,朱唇皓齿,俊美无俦。

    元东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,又轻轻将门掩上,从怀里掏出个纸包。

    楚淮玉笑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元东捧在手心里,将纸包打开,里面是几块糕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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