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初遇(1/8)
腊月里,隆冬时节,朔风呼啸,卷起一地残雪。
尚书府前的长街上,远远传来一阵辘辘声,一辆马车正从长街尽头处驶来。
车夫扯着缰绳吁了一声,将马车停在尚书府正门前,旋即跳下,伸手撩开厚重的车帘。
马车里坐的,俨然是个年轻男人,外披一件青蓝色狐裘披风,白色貉毛围领裹住脖颈,只露出张白皙清俊的面容。
楚淮玉下了马车,向车夫温言道了谢,将一块碎银塞到其手心。
目送马车渐渐行远,楚淮玉转身抬头,凝视尚书府的匾额,只见其上书着“陆府”两个大字。
眼前这座高墙大院,正是当朝吏部尚书陆参的府邸,而楚淮玉,则是不日即要入赘尚书府的赘婿。
眯眼看了半晌,楚淮玉漠然收回目光,抬脚迈上台阶,轻轻扣了两下门环。
少顷,一个仆役模样的人开了门,瞧见楚淮玉一身打扮,问道:“是楚公子吗?”
楚淮玉微微一笑道:“是。劳烦通传一声。”
那小厮忙不迭地将人迎了进来,道:“您快请进,老爷已经等您多时了。”
楚淮玉略一颔首,旋即便跟着进了府门。
甫一入门,一道影壁矗立于眼前,绕过墙后,得见庭院轩敞,青砖铺地。楚淮玉四下里环视一圈,猛然瞥见院落一角的红梅,纵使白雪压在枝头,犹自傲然怒放。
楚淮玉不由得慢下脚步,深深地多看了两眼。
带路那小厮瞧他驻足,也不做催促,静立一旁。楚淮玉回头朝他歉然一笑,道:“烦请带路罢。”
“您请这边走。”小厮恭敬一揖,引着楚淮玉绕过正厅,走上东边的回廊。
楚淮玉跟在小厮后头,暗自揣度,这是要往哪里去?
今日虽然名是家宴,却是陆参寻了个由头邀请各部官员的私宴。陆参命他来府上露面,大概也有引荐之意,好方便日后行事。
楚淮玉的居所离尚书府稍远了些,原本想着未免来迟失了礼数,便早早雇了马车上路。
谁曾想那马车行得恁快,比他约莫的时辰早到了不少。方才路过前厅时,一切还未布置妥当,可见时辰尚早。
可方才那小厮说道陆参已等他多时,着实奇怪。
七拐八绕后,楚淮玉被带到一处厢房门口。那小厮朝他一躬身便退下了,楚淮玉疑惑不解,正欲敲门时,屋内传来一道人声。
“进来罢。”
是陆参的声音。
楚淮玉心下稍定,推门而入,作揖垂首道:“陆大人。”
陆参正伏案疾书,见来人是楚淮玉,立时起身走上前来,笑道:“免礼免礼。”说着,轻轻扶住楚淮玉的手腕,又打趣道:“怎得还叫陆大人,该改口叫岳父了。”
楚淮玉摇摇头,温言答道:“还未成亲,淮玉怎敢改口。礼不可废。”
闻言,陆参一笑,转而道:“也罢。召你前来,是有关家宴之事。”
两人落了座,楚淮玉眸光悄然环视,发觉此间是陆参的书房,靠墙处几面书架上摞满了典籍簿册。
只听陆参说道:“今日原只邀了几部的尚书与吏部的两位侍郎,昨日听闻方侯爷十日前入了京,我便一并下了请帖。”
“方侯爷?是应天的那位方世宗方侯爷?”楚淮玉讶然问道。
陆参端起杯盏抿了一口茶水,道:“老侯爷四月里便薨了,如今承袭爵位的是他的儿子,方令瑄。只是有传言说现如今这位侯爷性情乖戾,且风流成性,我也不曾想到他竟会应了帖子。”
语气一顿,陆参直视着楚淮玉的双眼,眸中掠过一丝异色,复而轻笑道:“然而这方侯爷却深得陛下宠幸,因着老侯爷的缘故,与朝中许多官员也算是有故交。若能与他结交一二,于你将来大有裨益。”
“可方侯爷府邸在应天,与上京之间途遥路远,又如何能够”
“据传这方侯爷此次来京,似有定居上京之意。说到底是个侯爵,没有封地,府邸也是可以迁动的。”陆参眼中似有深意,直直凝视着楚淮玉道:“至于其他,这便要看淮玉你了。”
楚淮玉被瞧得怔愣片刻。
陆参语焉不详,但言下之意分明是让楚淮玉去巴结这位侯爷。
他如今做了赘婿,无论是巴结陆参,又或是奉承其他什么人,左不过都是教他放下那劳什子脸面尊严罢了。
只是他言语似有暧昧,楚淮玉对其一知半解,心中疑惑,这当儿也只能起身道:“淮玉明白,多谢大人提点。”
陆参脸上笑意更深,伸手揉了揉楚淮玉的手背。
“马上我们就是一家人了,老夫自然心向着你。为你筹谋,也是为着烟儿的将来筹谋。”言罢,一只手搭上楚淮玉的肩头,状若无意地捏了一下。
楚淮玉眼睫轻颤,不自在地略微后退半步,陆参眼瞧着他动作,面上仍是笑吟吟的。
陆参拍拍他的肩头,道:“去看看烟儿吧。再过半个时辰便开席。”
楚淮玉言称告退,转身出了厢房。一时间,冬日的清冷气息挟着微风扑面而来,令他清醒不少。
循着来时的长廊一路走着,楚淮玉琢磨陆参方才的一席话,不禁冷笑。
如今谁人不知,吏部尚书陆参,人前一副清正廉洁模样,人后却是贪财好色,荒淫无度,然则膝下却仅有一儿一女,盖因陆参更好龙阳,甚至内宅中还有几名娈童。
忆起方才陆参脸上的淫淫笑意,楚淮玉便感觉一阵恶寒自心底涌上。
他并非不知陆参为人如何,与那小姐陆文烟亦无半分情愫。
只不过是他没得选罢了。
转过几个回廊后,楚淮玉才惊觉自己迷了路,且这一路行来,几乎半个人影也无,想来是在忙活迎客备席。
既迷了路,也不知晓陆文烟的住处,楚淮玉索性在宅子里信步闲逛起来。
几步之外,是片结了冰的湖面,冰上覆着一层薄雪,在暖阳映射之下泛起柔柔银光。
湖畔建有一六角亭,正好可观湖上景致。
楚淮玉走近时,瞧见亭中的美人靠上铺了块儿绸缎坐垫,便扯将过来,挪至一根立柱旁,拢了拢衣摆,靠着柱子坐定。
昨夜里温习诗书至亥时时分,今日又起了个大早,一路上马车颠簸晃得他腰背酸痛,楚淮玉靠在亭柱上,身体逐渐被困意与疲意包围,眼皮挣了又挣,终是缓缓地阖上了。
意识混沌之前,楚淮玉模模糊糊地思忖,若是开席时不见他人影,陆参总会派人来寻的罢。
冬阳融融,浮云渺渺,一时之间,庭中阒寂无声。
倏忽一阵冷风从湖面徐徐拂过,一丝凉风贴着领口钻进衣襟里,楚淮玉梦中忽觉,缩了缩脖颈,下颌埋进毛领深处。
过了半晌,那凉意再度袭来,且有如实质般的贴在他的脸颊上。
楚淮玉本就浅眠,被一次二次的搅扰,渐渐地失了睡意,又似被什么拖曳般不情不愿地皱起眉头。
半梦半醒间,眼前似有人影晃动。楚淮玉从睡梦中渐次苏醒,缓缓睁开双眼。
视线里,一个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睨着他,温凉的手指此刻正轻拂在自己面颊。
霎时间,睡意全无。
楚淮玉登时起身,长身玉立,一双黑眸似水似星,半是惊诧半是恼怒地直直瞪向眼前人。
男人的手指犹凝滞在半空,轻笑一声缓缓收了手,施施然站起身来,与他四目相对。
只见这人身着绛紫暗纹长袍,外披一件玄色狐裘,剑眉星目,丰神俊朗,一派雍容气质。
此人是谁?
暗自思忖,楚淮玉心道,莫不是陆参的儿子,陆文烟的弟弟,陆文绪?然而观其面貌,却与陆参毫无相似之处。
若说是今日前来赴宴之人,各部尚书侍郎中,也从未听闻有如此年轻俊逸的一号人物。
难不成是
思量间,男人凑近一步,微眯了眼问道:“你便是陆参新招的上门女婿?”语调含笑,甚至带了几分戏谑。
闻言,楚淮玉暗自猜度,此人应是陆参口中那位方侯爷。想来,也只有他敢直呼陆参的名讳。
心下有了判断,面上半分不显,楚淮玉假作不知其身份,拱手一揖,淡淡回道:“正是。敢问阁下是?”
因着方侯爷趁他睡熟戏弄一事,语气中不自觉夹杂了丝怒意。
方侯爷自然听得出他话里带刺,却也不恼,只是挑眉问道:“你不知我是谁?”
“不知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沉默片刻,方侯爷又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在下姓楚名淮玉,千里秦淮在玉壶的淮玉。”
方侯爷仍旧目光如炬,凝眸审视着他,眸光似鹰隼般将他攫住,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,令楚淮玉颇不自在。
脑中倏然忆起陆参谈及方侯爷时,曾说此人风流成性,愈发无所适从。
俄顷,方侯爷道了声,“人如其名。”便含笑不语,转而面向湖面。
气氛随之静默下来,一时间,耳际只余飒飒风声作响。
楚淮玉目光悠悠,抬首看天,眼角余光瞥着身旁的男人。
方才装作不识,只恐被其觉察,自己与陆参早有预谋罢了。
只是这位侯爷,恐怕并非如表面看去这般的简单风流。
身后,一道疾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“楚公子!”
楚淮玉回身,之前为他引路的小厮正从花园小径一路奔来。
及至近前,小厮呼呼喘了两口大气,才发现楚淮玉身旁还有一人,旋即朝二人行礼道:“方侯爷,楚公子,我家老爷正等候二位入席。”
话音甫落,便见楚淮玉蓦地变了脸色,侧身行礼道:“侯爷恕罪,在下方才并非有意冲撞。”
“无妨,不知者不怪。”方令瑄见状摆了摆手,戏谑一笑,俯身凑近楚淮玉耳畔低语,“更何况,原是本侯孟浪在先。淮玉恼我,也是理所应当。”
楚淮玉身子一僵,眉目微垂,低声道:“在下岂敢,侯爷言重了。”
方令瑄听罢哈哈一笑,不再纠缠,吩咐小厮:“带路罢。”拧身迈步离去。
身后,楚淮玉盯着他的背影,眸光闪烁。
若想与这位方侯爷相交,只怕得费些功夫。
叹了口气,楚淮玉苦笑一下,抬脚快步跟了上去。
二人一路无话,转眼间便来到了正厅。
陆参正与其他几位尚书闲话,听到小厮通报,众人俱止了声,一同迎上前来向方令瑄行礼。
方令瑄笑意盈盈道:“各位大人不必拘礼。既然今日是陆大人的家宴,诸位权当本侯不在,各自尽兴才好。”
众人纷纷点头称是。
一阵寒暄过后,陆参遂邀众人入座。虽是陆参做东,但有侯爷在场,因此坐主位的自然是方令瑄。
陆参坐于方令瑄的右首。楚淮玉自方才便缄默不语,于一旁静立。此刻,陆参似是才猛然注意到他,招呼道:“淮玉,来这里坐罢。”
楚淮玉略略颔首,走上前去,坐在了陆参的右侧。
今日这宴会的主角,本就是楚淮玉,因而安排他与陆参毗邻而坐,也是合情合理。
却听方令瑄冷不防地出声道:“淮玉,来这里坐。”说着,伸手拍了拍左侧的位子。
楚淮玉愕然不已,侧首向陆参递去一个问询的眼神。
陆参面上亦是犹疑不定,似要开口说些什么。
方令瑄又道:“适才本侯在陆大人府中游逛时,恰巧碰见了淮玉。本侯只觉与淮玉一见如故,因而想要亲近一二。陆大人莫不是舍不得?”
陆参闻言,忙赔笑道,“侯爷说笑了,下官岂敢。”转而对楚淮玉道:“能得侯爷青眼,是你的福分。还不快谢过侯爷!”
这方侯爷,分明是在有意戏弄。楚淮玉心想。
纵使不情不愿,方令瑄既然发了话,连陆参都不好违逆,更何况是自己。
楚淮玉挪着步子,行至方令瑄眼前,脸上浮出个温润的笑。
“谢侯爷。”旋即大大方方地坐定。
他原就生得神清骨秀,温润如玉,这一笑,有如四月春风,直教人看迷了眼。
方令瑄嘴角含笑,饶有兴味地从旁看着他落座,一时无言。
少顷,众人皆落了座。陆参朝一旁的家仆打了个眼色,那人会意领命退下。不一会儿,各色佳肴玉液便由几个侍女一一奉上桌来。
陆参照例说了几句场面话,率先敬了方令瑄一杯酒。由他起首,其余各人也一一效仿,纷纷上前敬酒。
方令瑄看似酒量颇好,来者不拒,一杯接着一杯酒水下肚,脸色分毫未变。
楚淮玉自己酒量不佳,瞧他如此喝法,暗觉心惊,但却多了几分敬意。
因而轮到楚淮玉时,他在举杯示意的同时,由衷地叹道:“侯爷好酒量,在下敬您。”
方令瑄手中持杯,言笑晏晏,“听淮玉夸赞,本侯十分欢喜。”
楚淮玉面色微僵,顿觉有些招架不住。
与这位方侯爷分明是今日初见,然而方侯爷却故作熟稔,言语亲昵,处处调笑戏弄,不免让楚淮玉有些无措。
只是对方贵为侯爵,自己不仅不可得罪于他,甚至还需小心逢迎。
也只能听之任之了。楚淮玉默然一笑,算作回应。
一轮敬酒过后,众人一边交谈,一边纷纷动筷吃起菜肴来。
“最近西北战事迭起,听闻皇上有意派楼尘前去平乱。”
“若论带兵打仗,楼尘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将才。”
“只是那楼尘为人过于刚正秉直,据说还曾得罪过刘阁老,只怕到时内阁会有异议。”
“确是如此。”
“说起打仗,那楼尘手下一名姓薛的部将”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提及的多是朝堂之事。楚淮玉尚未入仕,对这些事一知半解,插不上话,便自顾自吃着面前的一道蜜渍豆腐。
蓦地,耳边传来一道轻笑。
楚淮玉愣了一愣,放下杯筷,转头看向方令瑄。
自入席起他便仔细留意着方侯爷的动静,原以为这人既是让自己坐在身旁,多少会与他闲话几句。
然而方侯爷却几乎未瞧他一眼,只忙着推杯换盏,遍尝珍馐美馔。
楚淮玉自觉这位方侯爷不知又要搞什么名堂。
方令瑄却不看他,转而向着陆参说道:“说起来,陆大人还未曾给各位大人引荐淮玉呢。”
那头,陆参仿佛如梦初醒般“啊”了一声。
“是了是了,亏得侯爷提醒。”
朝方令瑄一拱手,随后陆参便起身道:“诸位大人相必业已知晓,小女文烟不日便要成亲。眼前这位,便是小女的未来夫婿,楚淮玉。眼下淮玉正预备着参加明年春闱,若能顺利进入殿试,将来入朝,还得请诸位大人照拂一二。”
众人纷纷称道“自然,自然”。
说罢,陆参又转身向着方令瑄微一躬身,笑道:“若侯爷届时也能关照一二,下官与淮玉必将不胜感激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方令瑄唇角带笑,正色道:“即便陆大人不说,本侯也是要关照淮玉的。”
这话虽是对陆参说的,方令瑄却偏头直勾勾地盯着楚淮玉,眸光真挚而灼热。
楚淮玉方才还是一脸淡漠,见众人目光倏忽之间都凝在自己身上,不由得起身。
“承蒙陆大人青眼,愿将陆小姐许配给在下,且引荐于各位大人。区区不才,一心苦读诗书,只求能够登科及第,入仕为官。若来日有幸得偿所愿,必不忘各位大人的提携之恩。”
话音一落,楚淮玉端起手边酒杯,满饮而下。
酒入喉肠,顿时便觉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自肺腑间袭来,楚淮玉似雪的脸颊缓缓染上一抹酡红。
陆参见状,又紧接着将诸位同僚悉数为楚淮玉引荐。
楚淮玉离了座位,一一敬过酒去。
“这位是户部尚书王梁王大人。”
楚淮玉颔首道:“王大人,在下敬您。”,随即满饮一杯。
王梁笑道:“淮玉果真是风神清秀,一表人才,将来必能有一番作为。”
楚淮玉道:“大人谬赞,淮玉便承大人吉言了。”
“这位是礼部尚书卢敬卢大人。”
楚淮玉仍是颔首喊一声“卢大人,在下敬您”,又饮一杯。
“这位是兵部尚书袁永袁大人”
酒劲太烈,喝过三四杯,楚淮玉只觉脸面愈渐滚烫,脚步也愈发虚浮。
但是今日这酒却不能不敬,不可不喝。
继而,楚淮玉又各与刑部尚书何端、工部尚书张巡以及吏部的两位侍郎敬过酒。
于是乎,这一巡酒最后便独独剩下方侯爷还未敬过。
斟满酒杯,楚淮玉与方侯爷相对而视,正待饮下这最后一杯。
陆参见楚淮玉双颊绯红,眸色逐渐迷蒙,俨然已是一副醉态。
担忧他会席中失仪,陆参心底盘算着,等下是否要寻个由头送他去后房里歇息。
而楚淮玉也是胃中翻腾,难受不已,只盼着尽快喝完这杯,好坐回原位平复自己的躁动不安。
各自忧虑时,有人跳出来解了围。
这人不是别人,恰是方令瑄方侯爷。
但见方令瑄左手捉了楚淮玉的手腕,右手将楚淮玉掌心端握的酒杯抢过一饮而尽。
楚淮玉不及反应,抬头看着方令瑄,半晌,眼中慢慢露出几分感激之情。
方令瑄仍握着他的手腕,将楚淮玉往身侧带了带,对陆参道:
“陆大人,本侯看淮玉已然醉了,不如送他去歇息罢。本侯正巧也有些醉意醺醺,不若同淮玉一道去歇息一二。不知陆大人意下如何?”
“这”陆参犹疑一下,继而道:“好罢。来人,送侯爷与公子去后房歇息。”
一个小厮应声而入,转眼间便引着二人离席而去。
留下席上一众人等面面相觑,脸上皆是一脸不可说的奇异表情。
楚淮玉方才还强撑的一丝清醒,在听及去歇息几个字眼后,便瞬间消散了。
此刻的他被醉意袭扰,脚步踉踉跄跄,被方令瑄虚虚揽在怀里,安静得近乎乖顺。
小厮眼观鼻鼻观心,只当甚么也没瞧见,一心只管完成自己的差事。
不一会儿,小厮带着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,上前推开门,弯腰请二人入内。
方令瑄才揽着人踏进房里,忽地似想起什么,转头对小厮道:“本侯看淮玉醉得厉害,你去吩咐厨房熬一碗醒酒汤送来罢。”
小厮领命正要退下,抬头时正巧看到方令瑄怀中的人儿,想了想又低头问道:“敢问侯爷,要何时将醒酒汤送来?”
方令瑄道:“大约,两刻钟后罢,如何?”
小厮忙道:“是,侯爷。”随即躬身行礼,掩上门扇退下了。
一室静谧。
楚淮玉一直不曾开口言语,靠在方令瑄怀里低低喘息,只听到有两人在絮絮说些什么。
他醉得头昏脑涨,难受得紧,只当是陆参派了个小厮扶他回来,便想要挣脱了怀抱。
“楚淮玉。”
耳际忽然传来一声低唤。
紧接着,一只温凉的手掌覆上了脸颊。
楚淮玉浑身如烧灼般滚烫,猛地一触到这凉意,不禁面颊紧贴着蹭了两下。
“唔”一声叹息也似的轻吟自楚淮玉的唇间溢出。
方令瑄垂眼,楚淮玉这毫无戒备的脆弱模样,令他的呼吸陡然加沉。
他的目光落到那潋滟水润微微张开的双唇上,手指也随之而上,轻轻重重地摩挲了几下,楚淮玉难受地蹙起眉头,抬起眼来看他。
“方侯爷”
楚淮玉醉意朦胧,眼也朦胧,迷迷糊糊地如雾遮眼似的看不真切,只觉得眼前这人影影绰绰,看身形酷似那位方侯爷,不禁呢喃出声。
那在他唇上作乱的手指,便趁此间隙探了进去,在湿热的口腔里一阵揉搓搅弄。
意料之外地,楚淮玉竟未作抵抗,独独眼眶泛红,一双美目柔似春水,含着泪眯瞪着方令瑄。
方令瑄眸色渐深,幽幽地如有暗火跳动,低声又唤:“楚淮玉”手指变本加厉纠缠他柔软的舌尖。
楚淮玉呼吸愈发急促,被那手指折磨得抵受不住,伸手握住方令瑄的手臂,舌头主动讨好般的舔弄他的手指,作无声的讨饶。
方令瑄动作一滞,将手指收了回来,但见楚淮玉嘴角挂着一道蜿蜒透亮的涎液,显得分外淫靡。
怔愣间,楚淮玉的身子骤然软倒过来,方令瑄伸手一捞,将人牢牢抱住。
怀中人难受地低喘几下,其中夹着一声似呻吟的喘,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扯着方令瑄的衣袖。
下一刻,楚淮玉纤秀的下颌被粗暴捏起,方令瑄对准那温软浅红的双唇,用力吻了上去。
这头席间,陆参一面与几位尚书谈笑,一面却又心不在焉,心底惴惴。
这方侯爷与楚淮玉一道去休息,他总觉莫着这方侯爷怕是别有用心,但转念又想,他应不至放浪到于别人家宅中行狎昵之事。
方才席中见方侯爷举动,似是对楚淮玉颇有兴趣,而自己原也看中了楚淮玉一副好面相。有意让楚淮玉与方侯爷接近,可算是投其所好。
可楚淮玉毕竟是自己的未来女婿,他怕只怕这小侯爷兴头一上来对人用了强。
楚淮玉乍看性子柔善,可在陆参看来,实则是外柔内刚。若是闹将起来,恐怕难以收场,若再传扬出去,烟儿甚至他的名声可就
烦闷间,时辰已近申时,来客们纷纷起身告辞离去。
散席之后,陆参急急忙忙地便往后房里去。
迎头碰上一个小厮,正是方才带楚淮玉与方侯爷去歇息的那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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