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照顾好自己就有得你折腾了”(8/8)

    他在只亮了一盏灯的客厅站了许久,像一尊大理石。最后眼角干涩了才关了灯,回到房间了u,趴在贺明汀的身侧。

    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存在,贺明汀迷迷糊糊地醒了,拍在他身上问:“你还不睡吗?”

    “睡不着。”

    “嗯?喝了酒还不困?”贺明汀晕晕乎乎地说,过了会儿才自问自答地喃喃道,“对,又没我喝得多。”

    贺明渚伸手搂住他,在哥哥即将坠入梦乡之际在于才求证似的开口问:“哥,如果我没考上筠大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考上哪儿去哪儿呗。”贺明汀打了个哈欠,“你还能不上大学啊?”

    “那你呢?”贺明渚反问道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没考上筠大呢?”

    “调剂去哪就去哪儿。”贺明汀上下眼皮子打架,可还是大着舌头回答,“相比在快三十岁了还选择辞职考研,这根本不算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在同个城市不同学校,我们就每周见一次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不在一个城市——”

    贺明汀笑着说:“创造条件也要见。”

    “飞机几个小时就到了,互联网又那么发达,到时你连懒不剪刘海我都能看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才不会这样呢。”贺明渚低估道,却默默抱紧了他哥。

    贺明汀很快再没出声,可他没有睡着,而是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自嘲似的问:“我是不是很失败啊?”

    “快三十岁了才上岸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贺明渚毫不犹豫地否认,“你很勇敢。”

    这个回答是否是正确的答案无从得知,但毫无疑问,这是接近贺明汀心中最想要的答案。

    贺明渚想到先前为了刺激他,曾暗指他是懦夫,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后悔、愧疚和心疼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贺明汀内心的挣扎,他的逃避只不过是为掩饰伤口。

    而事实证明,专注和恒心才是贺明汀的底色,在两者之前天资聪颖甚至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成功?

    可贺明汀想守护哥哥的脆弱,他紧紧抱着贺明汀温暖的身体,脸埋在他的发间,想要告诉他——

    不勇敢也没关系。

    贺明渚的录取通知和贺明汀的通知书几乎是同时到达。他们在岚市没多少朋友,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地办一个升学宴,于是反请了还没出差的程树一顿饭。

    贺明渚开始着手收拾行李,贺明汀则先去往岚市一趟,在大学城附近租了套房子。

    不收拾不知道,一收拾吓一跳:居然有那么多东西是不舍得丢弃的,尤其是他们一起做的陶具,贺明渚送的领带夹,等等等等。

    在岚市痛痛快快地又环城游玩一遍后他们将部分行李寄往筠城,与多年相识的房东告别,搬出了这间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出租屋。

    起飞的前夜他们花大价钱住进了岚江边上的一个宠物友好酒店,安顿好手套后又出去溜达。此时还不到晚上九点,贺明渚兴奋得睡不着,于是拉着贺明汀去坐岚江的游艇项目。

    这个项目在白天很是火热,傍晚则冷清得多。交涉后驾驶员同意载他们出船,恰好是最后一趟。

    见贺明渚如此兴奋,像个孩子一样在船上踱步一圈,还亲手给他套上救生衣。贺明汀有些奇怪,笑他道:“怎么了?江里有水怪叫你找着了?”

    贺明渚哼哼唧唧地答“不是”,却又不说具体原因。

    船缓缓离开岸口,贺明汀趴在夹板的栏杆上吹晚风。驾驶员扬声提醒小心安全,他正笑着答应,背后却被猝不及防地抱住了。

    是贺明渚。

    “复习那会儿,一道江心岛的地理题,我做一遍错一遍。”贺明渚蹭了蹭他的头发,“不懂当时得了什么失心疯,我就死磕这个知识点,一遍遍的做,一遍遍的错。”

    贺明汀不语,他又兀自蹭了会儿,炫耀般略得意道:“谁知道高考真的考了,虽然只是选择题,但相当于我稳拿九分。”

    见对方依然没反应,贺明渚有些急了,扳过他哥的肩膀面对自己:“你不记得啦?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贺明汀一头雾水,“我是理科生,这些知识早在学考后就全部交还给老师了。”

    他不知弟弟是何意,习惯性地弹了下人的额头。

    “你真的不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贺明渚咬着唇,渐渐红了眼眶。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?”

    贺明汀大惊失色,无措地捏了捏他的后颈。

    “我,我做什么了?说带你来坐船结果没来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居然歪打正着,贺明渚委屈地伸手搂住他的腰,脑袋埋在贺明汀肩上,“来岚市的火车上,你说有空就带我坐这个环江游船。可这还是我第一次来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还真是。

    先前他说过很多狠话气话,但第一次郑重承诺,竟是这个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带你来了嘛,我又没食言。”贺明汀边心虚地继续给他捏脖子,边装模作样长吁短叹,“完蛋了,招惹到一个记仇的,哎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很记仇。”贺明渚得意地摇尾巴,几乎要把“你就是宠着我”写在脑门上了。

    船只不知不觉行进到岚江的标志性景观——江心岛一侧。驾驶员扬声提示:“不能靠岸停撒。”他碎碎念道:“总有人想坐船到岛上去玩……走桥上就可以了嘛!”

    贺明汀扶着栏杆,晚风凉爽舒快,他眯眼看岛上亮起的一串串灯火,隐匿在繁密的绿化植被间。

    “江心岛又名江心洲,是由心滩不断增大淤高而成的。但都比心滩稳定,一般是洲头冲刷,洲尾沉积。”

    贺明渚在背后念着他倒背如流的知识点,有几个名词贺明汀一知半解,但却唤醒了他关于语文课的早已淡忘的记忆:

    汀和渚都有小岛的意思。

    江岸上是错落的钢铁森林,五彩霓虹灯此起彼伏变幻闪烁着,穿透暮色投射贺明汀眼底。绿岛被笼照在这一片斑驳陆离中,水面波光粼粼如满天星斗陨落,一切堪比仙境梦幻。

    贺明渚鬼鬼祟祟地凑近,想要亲吻他的耳朵,被不着痕迹地躲开,以及迅猛回击的一拳——

    “哥。”

    贺明汀挣脱束缚,甩了甩手腕,腹诽这小子还挺眼疾手快,劲儿也不差。

    他虽然不介意亲热,但对于有时搞偷袭的行为还是得树立哥哥的

    索吻失败,贺明渚不甘心握住哥哥的手:“哥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吗?”

    “不打算考博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这个!”贺明渚叫道,“当然你想考我也双手双脚支持……我是说到筠城后有打算吗?”

    贺明汀狐疑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如果,我是说如果,”虽说是假设,但贺明渚字正腔圆,“如果学校规定可以在外租住,我们可以一起住吗?

    “我不是不适应住宿生活,是想和你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贺明渚眼睛明亮,正像夜幕上落入江水的一颗星星。

    “我可以勤工俭学,也可以努力评奖学金,怎样都可以……但我不想和你分开。可能这样说你会觉得我矫情,但我想尽可能地利用好时间……”

    “只要是和你在一起,虚度光阴我也愿意。”

    搞什么呀?贺明汀对上他真诚的眼神,心一下子就软成了一滩水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过去弟弟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大,八年前的贺明汀未曾设想这个一脸稚气的孩子,有朝一日会蜕变成这般模样,甚至有朝一日可能成为自己的顶梁柱——

    但对他的信赖和依恋始终如一。

    贺明汀点头应允:“好。”

    贺明渚闻言激动地抱紧了他,眼眶微微湿润。

    “哥,我爱你。”

    “啧,松一点儿。”贺明汀被箍得有些喘不过气了,皱着眉给了他两下,却又感到莫名不真实。

    或许他并不需要弟弟作为坚强的依靠,但会因为贺明渚的需要而心安。

    贺明汀莫名想起几年前的那次算命经历,虽然那老头最后没告知解命的方法,但他似乎在冥冥中误打误撞找到了答案——

    大事难成、众亲离散,这似乎并不是贺明汀能选择的事。

    但是否重启对人生的追求也在他的一念之间。

    所幸他选择勇敢做自己,选择紧握爱人的手。

    他们是同一江水上的洲头洲尾。时间川流不息,磨平了些许棱角,又另积淀了新的希望。天有不测风云,孰知未来是湮没还是干涸?但他们始终站在彼此一头,共同面对着新一轮的冲刷,屹立于滚滚江水而不倒。

    十九岁的贺明汀正备战高考。母亲日夜咳嗽,却仍安抚下他。贺明汀一边心疼一边专心备考。迟来的关心和悔悟,殊不知命运的齿轮正在转动。

    往后他如同行尸走肉般三点一线的生活,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早早尝尽了辛酸与无奈。

    直至一通来电的重启,击破了长达数年的麻木。

    都说是他改道了贺明渚的人生轨迹,那贺明渚又何尝不是赋予他涅盘重生的勇气?

    而今他更不应自纠,错失了爱与被爱的机会。

    似夜深梦长,苦旅踽踽独行已久,偶然窥见对岸璨璨虹光。

    所以什么顾虑统统去他妈的吧。

    居安思危是胆怯者的借口,二十八岁的贺明汀靠在弟弟的胸膛想。

    “我也爱你。”

    爱的时候不必撒谎*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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