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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未及反应,眼前的门便被打开,师兄正站在门后。

    对方依旧是银冠马尾袍带如雪,只乍看见她时似是愣了愣,转瞬双眸便微光闪烁地亮起来,融了什么隐约甜蜜欣喜的情绪在里头一般。他面上还带了极轻微的红晕,抿抿唇,像是想要开口同她说什么。

    柳千千的心竟也跟着提起。她正等着听师兄的话,忽在此时,纪敏之从门边凑过脑袋,乐呵呵兴奋道:“钧月兄!晨好啊!”

    柳千千:……

    折寿啊……

    她收回之前对世子殿下的夸奖认可。

    眼见着师兄看到纪敏之后愣了好一会儿,紧接着对方睫毛颤了颤,只飞快来回看了看她和纪敏之,却是慢慢褪去面上红晕,脸色变得有些白。

    因一直密切关注着师兄的神情,柳千千自然发现了对方的异样,怕是他哪里不舒服,赶忙开口问师兄怎么了。

    可师兄只又抿唇摇了摇头,他一顿后扶着门看向纪敏之,再开口时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似的:“这位是……?”

    柳千千在心中长叹一口气,给了纪敏之一个眼神,示意他自我介绍一下。

    “钧月兄真的不记得我了吗?我们在山下见过面的,我是西平王世子纪敏之。”

    听了纪敏之的介绍,师兄像是眸光轻忽晃了晃,也未多言,轻轻颔首过后,便领着他们一道进了屋。

    因稍稍落在后面些,柳千千忍不住再次拿眼神叮嘱纪敏之别乱讲话。

    对方只摆手表示知道了。

    师兄应是没发现他们这点小动作,他领着他们到院中石桌边才转身,此时的神情已经恢复寻常平淡沉静的模样,嗓音低磁道:“我备了些茶点,你们先坐,我再进屋筹备片刻。”

    啊……如此郑重吗?

    柳千千不禁又在心中哀叹,若是今次没有纪敏之跟来,这待遇就是她一人独享了。

    她在师兄进屋后草草扫了眼石桌上的点心,然看清了,心尖却是一麻。

    这……这些点心……她不用多思考都觉得眼熟得厉害,恰恰和曾经她在师兄记忆里见过的一样,有她喜欢的糯米糖糕,其他带酥皮的……

    “看起来很不错诶,”身边世子殿下大剌剌地点评起来:“原来你们在山上也会吃点心么?修行者不是一贯提倡清简,口腹之欲也淡薄?”

    喉头一哽,满腹心绪被打断,柳千千捂了捂脸,疲惫应他:“是……,也吃的……”

    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?

    ***

    若说岑钧月一点都没察觉出不对劲,那是不可能的。

    他固然是失掉了不少记忆,可到底没变成一张白纸,他还记得自己从前身有痼疾,记得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呆在院子里,记得前段时间他似乎下了山去。

    只某些情绪如雾里看花,瞧不真切,仿佛一用劲想,那些碎片便似清澈池中滑溜溜的尾鱼,隐约捉住了,却又极快地擦着掌心轻巧躲开。

    但好事是,如今他可以更加自如地运用妖力,那种全方位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,很轻松,轻松得都有些不真实了。

    因此他又想,从前的自己大概很辛苦。

    然在这轻松之间,他亦常觉出一种极淡的缺失。

    不是完全空洞的,没有那么难受。只是一种绵长又微妙的情丝,偶有在心间似毛毛雨般柔软纷落,亦似不小心洒到纸面上又晒干了的水痕,只留下一点淡淡发硬的细微褶皱。

    是了,从前的自己虽是辛苦,但好像又有什么极开心极满足的事情作支撑,那种巨大的幸福,仿佛整颗心被填的满满的感觉,他似乎也依稀存有印象。

    他如今忘记了曾经的辛苦,也忘记了曾经那种极为开心愉悦的满足。

    可到底是什么呢?

    他问贺掌教,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。

    对方的神情一下变得有些微妙地憋得慌。

    尽管贺掌教很快便调整脸色揽过他的肩轻松道没有关系,该想起来的总是会想起来的,可岑钧月心知自己猜对了,而他心底的声音也总是催促。

    他好想知道,好想找到,找到那个会让他那般觉得开心幸福的人或事。

    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已经等了很久很久。

    “哦,是这样,等你再修养几日,就可以开始用梦盒了,还有你屋里头那个池子……”贺掌教在院中道:“这个池子可能还需要定期检查检查,是一个械部的弟子负责,戚长老门下的。”

    岑钧月点头表示知道,并没有太过在意。

    事实上他每日的生活很简单,修炼从未间断,空闲时间为数不多的兴致就是泡茶和制灵药,他在想……自己到底该上哪去找呢?

    直到贺掌教口中,那个械部弟子第一次来敲了门。

    他其实一早便察觉到门外有人了,只对方似乎在门外踌躇进退好一会,才正式敲门。

    难不成是怕他么?岑钧月捻了手上的灯芯草,淡淡想,他的魇兽身份是局限于长老会的秘密,不过贺掌教既说了还要送梦盒来,想必这个弟子是知情人。

    会是因为他是妖而害怕么?他只坐在石桌边卸了禁制,等对方自己推门进来。

    有时候,出乎意料的颠覆往往只在眨眼。

    听见门边的动静,他轻抬眸去看。

    甚至才只捕捉到鹅黄的色块,他的心尖便是猛然一阵不自控的抽动。

    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,他已是觉得整个人被剥离出了另一个自己。那个自己忽匆匆站起身,直愣愣跑过去,只站到近前,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,兴冲冲在她身边转,甚至想要上去挠她的衣摆,想钻到她怀里趴着,想被揉耳朵,被轻飘飘地捋着毛抚摸。

    原来是她,原来可以完全自控是一种假像。

    只要见了她,他就少了大半自制,心思被不由地牵系着乱转。

    好似一面原本蒙了层雾气的镜子,他用力擦了又擦,终于慢慢清晰瞧见了镜中那个身影。

    他不会认错,他的心能告诉他答案。

    只他很快困惑于她的态度。

    尽管记不得往昔的细节,但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,不该是如此这般拘谨陌生的。

    若他们曾经很好,为何她现在要装作仿佛初次见面?她为何不像贺掌教那样直接同他说清?

    还是……他们要好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?亦或者从前是要好过,但后来又生了什么变故?

    也许是因为太过喜欢,才会如此谨慎。在极短暂的时间里,万千纷纷思绪念头怦然扩散,又被强制归拢,最终只化作一片悠悠落于湖心的轻羽,荡起细微波纹。

    他不能妄加推断,岑钧月如是想。

    若是最坏的情况,失忆以前,他们有过什么不开心的经历,是他被抛下了,那他更要把握此番机会,干脆把那些过往洗去,能重新开始才好。

    既她装不认识他,那他也姑且先按兵不动好了。

    岑钧月原本的计划是,慢慢确认,徐徐图之。

    但他很快再次清晰意识到,在她面前,他的自制力好像真是……极端薄弱。

    哪怕她只是推门进院子,只是默默在石桌边放东西,他都要花大力气克制自己的目光不傻愣愣地追着她转,直等她进了屋内又去检查那个池子,他才能暗暗松下一口气。

    她来了几次后,他已是试探出她定然从前与他极为相熟,尽管她嘴上说是第一次来,却能很熟练地规避他摆得太密容易磕绊的药架子,摸得清他的各种灵药都喜欢放在哪处,知道他的茶叶摆在暗处的高柜上,甚至能直接问都不问都挑出哪一罐是洞庭碧螺春。

    也不知该说她是心大还是疏于掩饰。

    哪有初相识会是这般模样?

    “这东西……从前是我在用?”,他忍不住弯腰捡起她从池中拆下来的琉璃腕铐细看,只一触手,好像那种熟悉的被束缚的感觉便涌上来,手腕都有幻觉般的刺痛。

    原来从前他需要被铐着,才能控制住自己吗?

    他又眼见着自己问完,对方的神色变幻片刻,像是有些尴尬起来。

    会是因为这个吗?岑钧月忍不住疑心,是不是他从前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?或者是被她瞧见了自己失控的样子,让她害怕了?

    可他现在已经好了的,不会再发作了。

    他差点都想抓着她的手,告诉她别怕他——但那样太鲁莽。

    只他觉得好难忍。

    他总想多见见她。

    “你能把那个话本子借我吗?”

    他当然不是因为包袋掉了才发现的,从她刚刚提着袋子进来时,他便察觉到了,而且她袋子里还装了糯米糖糕,是她喜欢吃的吗?他只在心中暗暗记下。

    他想着,既是她爱看的话本,其中定有过人之处,也许他可以借鉴呢?

    然而读着读着,他却觉得只瞧文字,这里头描绘的画面都极为生动,仿佛亲历一般,而再读到女主人公会在梦中见到对方时,他心思一动,很快便往回套了上来。

    梦中相见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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